“既然弟兄們損失不重,王當家可以現在就下令封刀麼?”趁著大夥心情好,程名振鄭重請求。
“這……!”王麻子被問得一愣,迅速轉頭去看張金稱。封刀的意思不僅僅是停止殺戮,一些意義不大的搶劫、奸淫事件,在封刀令後也屬於禁止之列。
“除了正在抵抗的周家大院,其他地方都可以封刀了。該死差不多也都死了,該搶的也都搶回來了。少殺幾個人,就算給九當家一個麵子!”張金稱不耐煩地揮揮手,命令。
立刻有心腹嘍囉從他手裏接過令箭,跑出縣衙去宣布封刀。程名振非常感激地向張金稱拱手施禮,“謝大當家信任。屬下建議封刀,並不是因為心軟。而是接下來的一些策略,都要在封刀後才有效果!”
張金稱大度地點頭,“說,你盡管說。有道理的,咱們立刻執行!對了,一會兒破了周家,你可別給任何人求情。鵑子已經當眾發過毒誓,不殺了周府滿門,她就剃光頭發做姑子去!”
這公私混雜的話又引起一片哄笑。幾個年青些的堂主看向程名振,目光中充滿了羨慕。這家夥也不是好在哪裏?居然讓七當家如此對他死心塌地。非但為了他逼著張大當家發兵攻打館陶不說,還發誓要將背叛他的女人親手抓過來,當眾將臉蛋劃成爛泥地。
仿佛瞬間有千重巨浪從心中翻過,程名振的呼吸不覺變得粗重。鎮定地笑了笑,他以淡然的表情說道:“周家在館陶縣欺男霸女,作惡多端。死在大當家手裏,是他們應得的報應。不過我希望不是由弟兄們當場斬殺,而是押到外邊的十字路口,當街宣布他們曆年來的罪行。這樣不但給屬下出了一口氣,也給館陶縣的父老鄉親們出了一口氣!”
“嗯……”張金稱一時沒理解程名振的意思,回應的聲音拖得老長。外邊的旗號打的是“替天行道”,但具體怎麼替天行道法,他卻從來沒認真想過。而程名振剛才的幾句話,就像在一間沒有窗戶的黑屋子的頂上鑽了個洞,雖然隻是小小的一點,卻讓他猛然感覺到了空氣的新鮮。
“昨夜屬下回家,路上看到一些地痞無賴渾水摸魚。屬下不敢讓他們壞了咱張家軍的俠義名聲,直接出手殺了!”程名振的聲音繼續在縣衙裏邊飄蕩,不高,卻非常清楚地傳入眾人的耳朵。
“昨夜入城時,形勢混亂,肯定有不少霄小之輩打著咱們張家軍的旗號為非作歹。這些敗壞咱們剩餘的王八蛋,屬下建議張大當家不要手軟,一並抓起來砍了!”
“還有那些為禍鄉裏的,欺行霸市的,勾結官府欺壓百姓,製造冤屈。屬下建議張大當家將他們抓來一並砍了。官府不肯出頭的事情,咱們張家軍出頭做。咱們這次是為了鏟除貪官惡霸而來,本意與百姓秋毫無犯。不但沒搶過他們,而且攻打豪門大戶後的剩餘物資,也非他們一份。替天行道,劫富濟貧!”
霎那間,縣衙裏邊靜得連外邊的風聲都能清楚地聽見。除了八當家盧方元以外,大夥先前都料定了程名振肯定能拿出一個幫助張家軍擺脫困境的好主意。通過上次伏擊王世充和火並劉肇安的事件,眾寨主、堂主們都堅信九當家是個有勇有謀的真豪傑。但大夥誰也沒想到,九當家給大夥出的第一個主意,居然如此狠辣,如此陰險。
照他說的方法去做,不但所有與他有仇的人難逃一死。並且將大夥昨夜所做的惡,全都推得一幹二淨。百姓們不會計較他們分得的東西其實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們隻會記得張家軍的好處。隻要有其中一兩個懷著感恩的心情向外傳揚一下,今後的張家軍的口碑,就與原來大相徑庭。
即便館陶縣又落回朝廷之手,失去了地方大戶支持和百姓的民心,新來的官老爺在衙門中也坐不穩。屆時張家軍跟他“借”點糧草財帛,他哪裏有勇氣說半個“不”字?!
到底是讀過書的人。寨主和堂主們一邊推敲著計策的妙處,一邊點頭。誰也沒注意到,就在他們紛紛歎服的時候,程名振輕輕抿了口茶,將嘴角的血跡混著茶水一道咽進了肚子。
注1:輒:招數,辦法。趕明兒:明天。板刀麵:江湖黑話,砍腦袋。
注2:驅趕傻狗上牆頭,河北土話,指拿別人當炮灰。
注3:豆子崗,隋代河北東南部與黃河相接的一片沼澤地。竇建德、高士達、高開道等綠林豪傑都在此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