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不敢違拗,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低著頭向王二毛家走去。程名振在旁邊聽得真切,心中巨震,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依舊訕訕地笑著,向孫駝子討好:“多謝孫大夫想得周全!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大牢裏邊蹲著,整個人都蹲得有些傻了,說話總是有口無心!”
“你本來就是個傻瓜蛋,還總喜歡耍小聰明。”孫駝子橫了他一眼,依舊怒氣難平,“若是依著我,這回根本不該發兵來救你。等你什麼時候把斷頭酒都喝過了,弟兄們再前來劫法場。也就是到了那時候,你才能分出好歹來!”
“虧弟兄們來得快!”程名振被數落得臉色微紅,嘴角上卻依舊含著笑,“否則,恐怕我早被人害死在獄中了。這館陶縣整個縣衙門裏,幾乎沒幾個不想要我命的!”
“你那是活該。誰叫你不知好歹來著”孫駝子繼續冷嘲熱諷,“咱巨鹿澤的弟兄對別人都不怎麼樣,卻從來沒虧待過你。你老人家可好,找個機會“蹭”一下就沒影了,害得鵑子的眼睛足足腫了小半個月!”
這話讓程名振真的有些掛不住了。回館陶後十餘天來,他對人情冷暖的感悟比此生中前十幾年都深。拱了拱手,低聲問道:“鵑子……七當家現在還好吧?她那麼剛強的一個人,還有什麼風浪會放在眼裏!”
“放屁!”孫駝子上前一步,恨不得給程名振來一記黑虎掏心。他的確曾經預言過杜鵑和程名振二人無緣無份,但那是在兩個年青人剛剛相識不久的時候。姓程的在巨鹿澤養傷一養就是四個多月,到最後連傻瓜都能看出杜鵑眼裏的似水柔情來。姓程的又怎麼會沒有半點察覺?他分明就是裝傻!當初在裝,到了此刻依舊在裝。
程名振被孫駝子給罵了一楞,向後退開半步,輕輕拱手。正準備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避開對方鋒芒,又聽見孫駝子壓低嗓門,惡狠狠地說道,“程少爺,老駝子我知道你打心眼裏瞧不起我們這些賊頭。也知道巨鹿澤太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但七當家為了你,可是把心都差不多給掏出來了。前幾天你那好兄弟王二毛把消息一送到巨鹿澤,她立刻就拎刀上馬。要不是張大當家死活攔著,鵑子自己為了你就敢跟整個館陶縣的所有人拚命!”
仿佛有一柄大錘壓在胸口,讓程名振呼吸艱難。“為了我?”他捫心自問,眼前豁然湧現七當家杜鵑一張張麵孔。含笑的,帶嗔的,薄怒的,落淚的,總是以為可以輕易地忘記。隻要稍稍被人提起來,每張麵孔卻無比的清晰。
那些麵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銘刻於記憶深處了。相比起來,王二毛跑去巨鹿澤送信的消息倒不顯得如何令他吃驚。“瞧您老人家說的!”強做鎮定,程名振笑著回應。嘴唇微微發顫,一顆心也跟著顫動不停。
“不光我老駝子看著。其他人也都看著呢!程九爺!”孫駝子的話依舊尖刻,聽在程名振耳朵裏卻令他稍稍鎮靜了些:“老駝子不求你在巨鹿澤中待一輩子。但你這輩子若是辜負了鵑子,甭說老駝子我不會放過你。咱巨鹿澤所有弟兄,隻要活著的,恐怕沒一個能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