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鶯柯 (五 下)
“這林老爺好生糊塗!弟兄們辛辛苦苦一整年,不過尋個千十吊錢,還得上百號人來分!好端端地,他又安插個鳥兵曹進來!奶奶的,莫非還嫌錢賺得多麼?”縣城中央偏北的一所大宅院裏,有名頭上 纏滿了白布的男人罵罵咧咧地道。
屋子裏點著上等的檀香,繚繞的煙霧後,露出一尊紅銅鑄造的財神和幾個陪著笑臉的熟悉麵孔。弓手蔣燁,牢頭李老酒,還有剛才與程小九一道喝酒的幾個頭麵人物都聚在這裏。每人捧著一盞茶,兩眼中隱隱透著幾分凶狠。
“我剛才套過我那便宜外甥的話!”弓手蔣燁放下茶盞,嘴角掛起一絲冷笑,“姓程的小子是個犯官之後,家裏沒什麼靠山。今日能被林縣尊看中,完全是走了狗屎運!您老如果覺得他紮眼,就直接吩咐一聲。我立刻派人給他設個套,三天之內,保證他自己卷鋪蓋走人!”
白布包頭者看了一眼蔣燁,不置可否。蔣弓手見自己的諫言沒有被采納,隻好低下頭去,繼續喝茶。濃鬱的檀香、酒臭還有茶香混雜在一處,熏得屋子裏的人昏昏沉沉,仿佛不知道身在何處。
“那小子今天撈了不少好處,也該知足了。您老放話吧,我派人幫著老蔣動手!”又沉默了片刻,半個時辰前還拍著程小九肩膀叫兄弟的牢頭李老酒信誓旦旦地保證。
白布包頭者又看了李老酒一眼,目光中依舊帶著幾分陰森。轉過頭,他一一掃視其他幾名衙役、幫閑,“你們看呢,咱們應該怎麼辦?”
“我看縣尊大人是被土匪嚇傻了,急著找個會武的當保鏢。就不想想一個小毛孩子頂個蛋用,看上去人模狗樣的,真刀真槍地打起來,早就嚇尿褲子了。”
“不過那小子的酒量真不錯。我們幾個輪番敬他,居然沒將他放翻!”
“賈頭兒,我們都聽您的。您說趕他走就趕他走,弟兄們沒二話!”
幾個幫閑、衙役七嘴八舌地說道,都認為程小九是個無足重輕的小毛孩子,如果賈捕頭不想多一個人來分大夥的錢,隨便使個絆子就可以將其從衙門裏踢出去。
“你師父呢,他老人家怎麼說?”滿頭舊傷的賈捕頭又將頭轉回來,衝著弓手蔣燁發問。
“我師父讓我一切聽您的安排!”蔣燁拱了拱手,非常幹脆地回答。
“老郭做人倒是瀟灑!”賈捕頭冷笑著聳肩,對蔣燁的師父郭進的滑頭舉止很是不滿。仔細揣摩了一下對方拒絕出頭的原因,他再次聳聳肩膀,笑著道:“既然縣尊大人需要個保鏢,咱們就讓姓程的暫時多樂嗬幾天。反正如果賊人真的打來了,也的確需要個敢出城迎戰的傻大膽兒。你等看好了賬本兒,別讓他清楚咱們都有哪些進項。子光,你負責盯著他,如果他有什麼非分之想,隨時給大夥提個醒兒!”
“沒問題!正好縣令大人讓我去鄉勇那邊掌管軍械,平時少不了跟姓程的打交道!”三班衙役的頭目劉子光拍著胸脯答應。
“希望他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賈捕頭非常不痛快,瞟了弓手蔣燁一眼,氣哼哼地道。
“那小子今天倒是說過,他隻想幫縣令大人練兵,不敢動咱們的台盤!”蔣燁趕緊低頭,將對自己有利的消息遞過去。他師父郭捕頭和賈捕頭雖然聯合起來把持著整個館陶縣的所有額外收益,但彼此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鐵板一塊。二人為了地盤和收益分配問題經常起一些小摩擦,每次都是他們這些做徒弟的夾在中間當擦腳布。
聽了這話,賈捕頭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鼻孔中輕哼了一聲,冷冷地道:“算他識相。不過你們也別相信他。不知道水深水淺時,誰還不會夾著尾巴做人?一旦他把兵曹位置坐穩了,胃口也肯定會跟著大起來。到那時,他多拿一分,大夥就少得一分!誰也討不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