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般低聲下氣,背糧者自然不便發作。留下幾個白眼後,背著糧包走向官道。應付過去了眼前危機,程、王兩個少年暗自鬆了口氣。轉身剛要走向船艙,劉、史兩個壯漢卻不想再繼續與他們搭檔下去了,搶在二人麵前,指著王二毛的鼻子罵道:“沒吃飯啊,還是昨夜在娘們身上折騰來著?一旦把糧袋子丟到水裏,不叫大夥跟著你一塊吃掛落麼?”
“我,我……”明知道對方是故意找茬兒,除了麵紅耳赤之外,王二毛做不出任何回應。圓臉漢子又偷偷向監工的家丁那邊掃了一眼,慶幸剛才那一幕沒被人發現之餘,肚子裏的邪火愈發興旺。狠狠瞪著王二毛,低聲威脅道:“直娘賊,想吃飯就出些力氣,別指望在這混日子。老子可不欠你娘的夜錢!”
“老子欠你娘的夜錢!”王二毛忍受不了對方罵得如此惡毒,伸出手去,指著劉姓漢子的臉回敬。他剛剛到變聲期,嗓音又尖又細,立刻將很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姓劉的漢子臉上掛不住勁兒,怒吼一聲,衝到王二毛身邊,揮拳便打。
一個壯漢欺負個胡子沒長出來的孩子,這一拳下去自然是十拿九穩了。兩旁的力棒們看有熱鬧可看,立刻偷偷放緩了腳步,就等觀賞王二毛在對方的拳頭下如何鼻子開花。出乎大夥預料的是,那姓劉的一拳打到半路,突然落了下來。整個人也像中了暑,眼睛發直,嘴角流涎,屁股軟軟地坐到了滾燙的甲板上。
說時遲,那時快,沒等監工的家丁過來幹預,姓劉的壯漢又突然恢複了精神。一個高從甲板上竄將起來,捂著脖子向身後喊道:“直娘賊,剛才哪個在後麵掐爺爺的脖子。直……”
後半段罵人話被皮鞭直接抽回了肚子內。監工的家丁光看到他倒在地上裝死怠工,然後又捂著脖頸挑事,立刻起了殺雞儆猴的念頭,劈頭蓋臉就是十幾皮鞭。
人在苦難中,往往心裏期盼著受苦更多的人出現,才能尋到一絲活著的樂趣。看到劉姓壯漢挨抽,停步圍觀的力棒們哈哈大笑,腿腳立刻麻利了許多。那車軸脖頸與劉姓漢子交好,見同伴被打得皮開肉綻,趕緊上前向監工解釋,“大哥,大哥,是這姓程的小子剛才背後使壞,他掐了劉老實的脖子,把老劉給掐暈了。不是老劉偷懶,我剛才看得清清楚楚,怠工的是這兩個小毛孩子,不是劉老實!”
“去你娘的。他一個半大小子,能把劉老實掐趴下!你個狗娘養的蒙誰?”監工的家丁可沒功夫替力棒們主持公道,更不相信程小九有把劉老實那樣一個壯漢生生掐暈過去的本領。不由分說調轉皮鞭,衝著車軸脖頸也是一頓好打。登時將劉、史兩隻好鬥的公雞打成了蔫吧兔子,抱著腦袋連連討饒。
一頓毒打之後,監工便要趕二人下船。劉、史兩個此刻的脾氣立即變得溫順無比,彎下腰身,一邊作揖一邊哭喊著求饒,寧可少要工錢,也求對方允許他把一天的活幹完。
“懶骨頭,再看到你們偷奸耍滑,老子就揭了你們的皮!”監工的家丁撇了撇嘴,冷冷地罵道。罵完後兀自覺得不解氣,轉過身,用鞭子梢指點站在一旁等待夥伴開工的程小九和王二毛,大聲斷喝,“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去搬糧袋子。如果日落前不能將船卸完,誰也甭想領到工錢!”
在旁觀別人挨打的這段時間裏,王二毛已經歇過了氣來。吐了吐舌頭,扯著程小九跑向船中央的糧袋。挨了打的劉姓漢子和車軸脖頸兩個恨恨地瞪了船甲板一眼,也慌慌張張跑上前趕工。這回,他們兩個終於知道與自己搭檔的少年人不好惹了,不敢再主動挑事。抬米袋的手也不再玩什麼花樣,唯恐惹得程小九一時不快,又使什麼非常手段將自己掐暈過去。下一次被監工看見,那可是涉及到一整天的工錢!
“二毛,抬袋子時閉住氣,等袋子放平了再開始喘。盡力將氣息調勻,與步子搭配起來!”見對方已經服了軟,程小九也不為己甚。借著指點王二毛的光景,將自己幹活的敲門傳授給所有同伴。
劉、史二人將信將疑,嚐試著按照程小九辦法走了幾步。發現自己的喉嚨果然不那麼焦了,心中大喜。王二毛對程小九素來心服,對方無論說什麼,無不遵從。四個人按照同一節奏發力,同一節奏挪動腳步,彼此之間的配合越來越嫻熟,敵視的目光也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果然有些門道!”又過了片刻,姓劉的漢子咧開嘴巴,賠著笑臉評價。
“我九哥那可是將門之後!”王二毛接過話頭,得意洋洋地炫耀。在他看來,別人尊敬程小九,等同於尊敬自己,因此心情格外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