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登疼得一激靈,動作猛然加快。他向前方猛刺幾下,給自己開出旋身之地,緊跟著快速轉身,用槊杆架住側麵砍來的第二刀。偷襲他的是一名突厥伯克,身材高大,動作敏捷。見到謝映登轉向自己,立刻倒退著跳開。待另外幾名狼騎將謝映登纏住的時候,他又慢慢地靠近,警覺得如一頭撲食的花豹。
謝映登知道自己要交代了。如果麵對麵的單打獨鬥,十個突厥伯克輪流而上,也未必是嫩個將他怎麼樣。但這種車輪鏖戰,趁亂偷襲的打法,即便是當年飛將軍呂布,也做不到以一敵三。更何況眼下他身邊的敵人何止三個?
讓過迎麵砍來的刀鋒,他將槊刃刺入一名狼騎的脖頸。然後趔趄著躲閃,避開來自背後的金風,將斜刺裏的第二名狼騎踹倒。眼角的餘光看到有兵刃在自己腰間閃爍,他向前撲了半步,避開要害,讓刺來的鐵矛貼著自己的後背穿過。甲葉紛飛,謝映登蹲身盤旋,借著轉身的力道帶偏卡在皮甲中的矛杆,一槊砸碎持矛著的腦袋。
到了此時,心中所有雜念一掃而空。王謝舊夢消散,陰謀和宏圖消散,中原誰來做皇帝,誰主沉浮,徹底與他無關。他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感覺不到恐懼,疲憊,甚至連時間都完全靜止,隻能看見一個個慢吞吞的敵人驚慌躲避,然後被自己逐個刺死。
“來啊,殺我!”謝映登舉槊,刺穿一名狼騎的身體。槊刃挑著對方的屍體,就像大錘一般在群狼中橫掃。“來啊,殺我。我是謝映登,謝安和謝玄的子孫。斷送了苻堅百萬大軍那個!”他大笑,甩開屍體,砸倒衝上來的敵人。長槊吞吐,如毒蛇吐信。“看,這是漢家兒郎!”狂笑著,他將槊纂砸在靠近自己的一個腳麵上,砸得敵人慘叫不止。“看,這是兩晉衣冠!”身體上瀝著血,他踢翻慘叫著的敵人,一槊刺透對方後背。
偷襲他的伯克又悄悄地靠過來,腳步聲細不可聞。謝映登轉過頭,衝著對方呲牙一笑,被血染紅的麵孔上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小伯克舉刀欲剁,被謝映登的表情嚇得肝膽欲裂,大叫一聲,掉頭便走。
“哪裏去!”謝映登大笑著撲擊,長槊前探,追上對方的後背。腳步在屍體上絆了一下,他用力將手臂伸直,再次感覺到槊鋒透過敵人軀體的爽快,然後鬆開雙手,趔趄著倒地。
幾名狼騎先被嚇得一哆嗦,然後狂喜地尖叫一聲,同時撲上。他們知道謝映登脫力了,眼前有大便宜可占。這個在半柱香不到時間內擊殺了他十幾名同伴的漢人肯定是頭肥羊,活捉了他獻給骨托魯大汗,少不得能換半座城池。
還沒等眾狼的口水落下來,耳畔突然傳來幾聲呼嘯。躬身撲向謝映登的狼騎們本能地停頓了一下,隨後丟下兵器,用手捂住脖頸,晃晃悠悠地打了幾個旋,交替著栽倒。
早已萌生死誌的謝映登被突發變故嚇了一跳,將已經橫到自己脖頸上的半截彎刀挪開,戳在地上,艱難地支撐起半個身軀。他看見無數條腿在亂紛紛地後退,幾名突厥狼騎跑過他的身邊,幾乎稍微彎下腰便能擊殺他,卻不敢做絲毫停頓。他又驚又喜,將目光看向長城,看見靠近黃花豁子隘口城門的地方,更多的包鐵戰靴緩緩逼了過來。
“李將軍、李將軍!”謝映登聽見有人在大聲呼喊,語調裏充滿了興奮與崇拜。
“子和很快就會回來!”再一次倒下去之前,謝映登猛然想到自己上午時所做的安排。然後感覺到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李將軍,李將軍!”無論是博陵軍士卒還是河東兵馬,忍不住同聲歡呼。世子和李將軍終於回來了,大夥有救了!雷將軍和他的弟兄沒有白白犧牲,狼騎再也威脅不到長城分毫!
李旭彎弓搭箭,射死最靠近城門的突厥武士。混戰中遠程武器非常容易誤傷自家弟兄,他射出的羽箭卻向自己長了眼睛,從不落空,也從不射錯。當先的突厥人弄不清有多少神射手在等著自己,士氣登時一沮。趁著這個機會,李旭城門附近的弓箭手交給了李建成,親自帶著博陵精銳殺入山穀。
“結陣,將弟兄們全接回來!”李旭又是一箭射出,試圖組織進攻的突厥將領射倒於地。周大牛幾名親衛緊緊護在他身前,長槊、陌刀並舉,將敢於擋道的敵人統統砍成血葫蘆。
兩千餘名博陵甲士魚貫而出,跟在周大牛等人身後,緩步前行。他們替下筋疲力盡的袍澤,在前行中結成一個三角形與正方形兩相組合的大陣。由於人數的限製,整個軍陣顯得非常疏鬆。但敢於衝入大陣的敵人沒一個能深入超過五步。隻有戰死於陣中的部族武士們才能看清楚,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隊形排列。整個大陣當中還有無數個小陣,幾個小陣組合起來,便是一具無往不利的殺人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