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令人聞聲色變的石塊卻遲遲沒有落下來。相反,城牆下響起了一陣激越的戰鼓聲。眾豪傑與守軍合力殺光眼前剩餘的狼騎,俯身下望。隻見狹長的山穀中不知何時多了數百鐵甲壯士,揮舞著陌刀將城牆附近的敵軍像割麥子一樣割翻。
氣焰正盛的部族武士受到迎頭重擊,一時間做不出任何調整。順著打開的城門,更多的鐵甲壯士魚貫殺了出去,壓得狼騎節節後退。
這夥人都是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個個以一當十。由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將率領著,片刻之間便在狼騎中硬切出一道縫隙來。山穀中的狼騎再顧不上攻城,左右齊向中間壓,試圖將出擊的守軍分割包圍,趁機奪取城門。陌刀甲士們卻連綿不絕,隊伍被衝斷後很快又連接上,如一條雪地上的溪流般,從城門一直連續到陣前,順著固定的方向繼續前進。
投石車、羽箭、床弩,攻守雙方的遠程武器再次失去作用。誰也不敢胡亂發射,以免射不中目標,反而幫了敵人的大忙。山穀中的部族武士雖然人數眾多,能和重裝甲士們相接觸的卻隻有幾百個。而這幾百個幸運者,卻遠非重裝甲士的對手。往往一個照麵就被砍翻,連人帶兵器一並做了甲士們的墊腳布。
踏著狼騎的屍體,重裝甲士緩緩向前推進。無論哪個試圖阻擋,都被雪亮的陌刀砍成數段。不僅突厥人和他的仆從們被殺得暈頭轉向,即便是城牆上觀戰的豪傑們也從沒見過如此凶悍的打法,一個個驚得合不攏嘴巴。半晌,才有人愕然地追問道:“那是誰,誰帶人殺出去了?”
“去年第一個登上京師城牆者!”幾名來自河東的將領傲然回答。不用直接說出名姓,提起率先攻入長安的戰績,大夥便知道此子是誰。亂世中武將最容易揚名,但在層出不窮的將星中,若論勇悍,河東雷永吉甘居第二,無人敢吹噓說自己是第一。
“好漢子!”無論先前服氣不服氣,眾豪傑此時都不得不佩服雷永吉的勇猛。隻見他雙手揮舞著一杆丈許長的陌刀,帶隊衝殺,手下根本沒有一合之將。突厥人數次試圖結起陣來,擋住他的鋒芒。往往彈指的功夫都無法堅持住,防線便被他衝得四分五裂。
擋在投石車前的奴隸們嚇呆了,丟下手中盾牌,四散奔逃。周圍督戰的突厥士卒接連砍翻數名奴隸,卻根本無法阻攔眾人的腳步。眼看著中原甲士就要靠近投石車,組織進攻的突厥將領大急,吹響號角,將正在攻城的以及山坡上觀戰的狼騎全部調了回來。層層疊疊擋在甲士隊伍前,雙方在狹窄的山穀中激戰,每前進或者後退一步都要付出無數條生命。
“向前,向前!”出擊的甲士之中有人高呼。無數弟兄昂首響應。雖然人數不及對方十分之一,氣勢確如下山猛虎,咆哮衝殺,殺得敵軍心驚膽戰。轉瞬之間,兩道倉促組織的防線又被大夥衝開,雷永吉雙腳所踏之處,已經接近了祭台邊緣。指揮作戰的突厥將領無奈,隻好帶著自己的親兵迎了上來。山穀兩翼的狼騎也發了瘋,一波接一波,舍命向甲士們的隊列猛撲。
狼騎畢竟人多,僵持了片刻後,逐漸挽回了劣勢。兩側山坡上的武士奮力前擠,數度湧到了城門附近,又數度被守軍砍了回去。眾豪傑猜出了雷永吉的想法,趕緊衝到城門旁給他助威。敵我雙方貼著城牆跟又一陣亂殺,直殺得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關鍵時刻,四野裏響起一片悠長淒厲的角聲,淒厲蒼涼宛若鬼哭。山穀裏的部族武士們聞聽此音,個個如喝了藥般,舍生忘死。伴著角聲,有杆繪著金色狼頭的大纛旗挑了起來,五匹毛驢大的白狼躍入人群,衝著中原甲士們張開血盆大口。
“長生天保佑大汗!”領軍的伯克振臂歡呼。
“大汗!大汗!大汗!”數萬部族武士齊聲呐喊。
“當蒼狼重現世間,地麵上長出紅色的野草!喝狼奶長大孩子們,可曾記得你祖先的榮耀…..”先前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的薩滿們又鑽了出來,一邊搖著骨鈴,一邊以古怪的語調吟唱。
“我們是蒼狼的子孫,駿馬是我們的翅膀……”部族武士們癡迷地吟唱著,忘記了恐懼,也忘記了疼痛。
山穀裏的形勢對出擊者越來越不利,雷永吉等人與投石車之間隻剩下的三、五步距離,可就是這數步之遙,卻如天塹般,大夥無論如何也衝不過去。猛將軍手中的陌刀已經砍出了無數缺口,腳下的包鐵戰靴也越來越沉,身後的弟兄們相繼倒下,漸漸地,出擊的隊伍也裂成了數段,彼此不能相接。“殺!”他怒喝著揮刀,將靠近自己的兩名敵人劈成四段,然後回頭看了看,扯開嗓子命令:“關城門——”
“關城門———!”陷入敵群中的重裝甲士們機械地重複。好像根本不知道這個命令對大夥來說意味著什麼。喊罷,他們不再回頭,不再管兩側蜂擁而來的敵人,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