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李密麾下的記室參軍祖君彥為了打擊隋軍士氣,大筆一揮,寫就了《檄洛州文》。文中列舉了楊廣鴆父、**、貪婪、好戰等十項大罪。從血脈、品行、天像和圖箴四方麵論證了隋朝的國運早該斷絕。該文語言華麗,氣勢雄渾,傳檄諸侯後,的確為瓦崗軍的舉動增色不少。
可如果按照祖君彥當年的檄文中所言,宇文化及兄弟殺了楊廣,就等於是替群雄鏟除了暴君。亡了大隋,也是順應天命。群雄先前還天天咒罵楊廣不得好死,如今楊廣終於不得好死了,他們反而又替其報起仇來,這討逆大旗下所包裹著的目的,還不是昭然若揭麼?
謝映登被李旭看得臉越來越熱,不由自主地將目光避開,“這事情由別人來牽頭,借口當然十分勉強。但你不會,你是現在還打著大隋旗號的。又是大隋的冠軍大將軍!”
“也不過是個借口。就是看上去真一些,不像別人那麼假模假式!”李旭對此無動於衷。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他真的有些倦了。特別是在東都附近被段達等人從背麵插了一刀後,大隋在他心中基本上已經死透。如今,他所做的,隻不過是盡一個武將的職責,或盡一個男人的職責而已。守護珍惜自己和自己珍惜的那些人,至於東都和長安宮殿,偶爾想一想可以。若搬進去住,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
“你這人真怪!”謝映登費了半天口舌,就得到這麼一句回答,非常地不甘心。“怪不得茂公說你隻能做朋友。卻不是成大業之雄主。難道你就情願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得了天下去?難道你不認為桃李章所言之李,正應在你身上?”
“映登不是第一個跟我說說這話之人!”李旭笑著搖頭,“說實話,我也想過。但映登可曾算過,打完這仗,我麾下這四萬博陵弟兄。還能有多少人能活著從長城上下來!我帶著不到兩萬幸存的殘兵去爭天下,有多少勝算?若是贏了皇帝寶座還好,他們每個人都是開國功臣。若是輸了呢,我個人大不了一死,弟兄怎麼辦?弟兄們留下的孤兒寡婦誰來管?”
“至少你曾經轟轟烈烈地搏殺過!”謝映登被問得無言以對,半晌,才喃喃地回了一句。
“我轟烈了一回。不知道多少人要因為的轟烈而死!如此,我與現在那些放著突厥人不理,隻顧著互相殘殺的‘豪傑?’之間還有什麼區別?!”李旭將酒盞重重地向桌案上一頓,然後手指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我要轟烈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三分天下?到頭來便宜了誰?塞外除了突厥,還有室韋、契丹、諸霫!下一撥狼騎殺過來,誰還肯立在這長城上,我又憑什麼號令別人跟我一道站在長城之上?!”
“此戰之後,你的實力大損,但聲望無人能及。”謝映登愕然望著李旭,內心深處明白對方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卻終是覺得惋惜,“至少,茂公和我會幫你。有了汲郡,博陵軍在河北就能成犄角之勢。竇建德未必是你的對手,羅藝曾經敗於你,李淵那邊,隻要你不主動進攻他,雙方還可以互相遷就一段時間。待六郡的實力恢複了........”
“我不想賭!”李旭幹脆利落地回絕。“我也很難向曾經一道並肩作戰的人舉刀。如果王伏寶、李建成他們知道你我到了這個關頭還在算計著日後如何對付他們,他們即便明天就戰死了,也會死不瞑目。”
“映登!你去找別人吧。我這裏不是能實現你理想的地方!”頓了頓,李旭淡淡地說道。仿佛根本不記得就在兩柱香時間之前,自己還非常熱切地邀請對方留在身邊。“王謝昔日之輝煌,我未曾經曆過,所以也想不出是什麼樣子。但我肯定給不了你。張須陀老將軍跟我說,武將的職責是守護。他當年說話的神態,語氣,我一直沒有忘。這輩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