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先天不足的電廠在九五年底第一次並網發電,比預計工期晚了兩個多月。當將他移交給廠方後,所有工程人員,包括我們這些新來者都大聲歡呼。我們慶賀自己終於有機會休息幾天,但誰也沒想到休息的時間如此之長。
九六年開始,本來不夠用的電能突然供應過剩。於是,國家開始壓縮電力建設項目。於是,作為剛剛為不再加班而歡呼的我,忽然發現自己不但不需要加班,而且不需要上班了。於是,每月工資單上再也沒獎金這一欄,並且,因為單位正麵臨一次大的改革,人事部門“沒時間”給我們這些新畢業生做工資表,我們依舊拿實習生月薪,每月實收二百五十六塊七毛某分。
九六年在北京,不到三百元的收入用起來肯定是捉襟見肘的。許多同事開始想辦法,有的托關係調走,有的主動辭職。我個人則找了份業餘時間的家教工作,每周三和周五騎著自行車,從廣博學院騎到潘家園,風雨無阻。
總覺得,艱難時間很容易就熬過去。“難道國家還不發展了不成!”幾個技術人員坐在一處,如是給自己打氣。好不容易熬到九六年下,我所在部門終於接了些小項目,我們終於可以不再兼職,每月總收入恢複到一千元上下。
九七年,我所在部門憑借關係拿到一個大項目,全員歡騰。但與此同時,上邊傳來消息,若幹年內不再興建電廠。
那一年前後,上邊製定一條政策,“抓大放小”,母親所在單位恰巧屬於被放之列,以低於總資產十分之一的價格轉賣給個人。隨即,所有員工下崗,她的退休金從此沒有了著落。
春節回家,我拍著胸脯向母親保證,我的收入已經超過了三千元,足夠拿一部分前來給她養老。但我在她眼中看不到笑意。她心疼的不是每月兩百多元的退休金,她難過的是,自己前三十年的工作卻白做了。她為這個國家工作了三十多年,年青時經常加班加點,當時,國家對她們說是為了“四化”奉獻。她奉獻過了,但所奉獻的一切被掃到了桌子底下。
那一年,我記得了一句話,“忍受陣痛!”
那兩年,大學學費翻了幾番,我慶幸,我已經畢業了。
那兩年,醫療費用增長了數倍,單位不再給非領導階層的職工報銷醫療費用,我慶幸,我年青,身體好。
數年後,我在西方的雜誌上學到了一個名詞,叫“大規模削減社會福利”。很多西方國家在麵臨經濟問題時,執政者會嚐試著這樣做。但他這樣做的後果是,其決策者會被百姓轟下台,一如澳大利亞的前總理霍華德和他所在的黨派。
您知道陣痛有多痛麼?您到底希望我們忍受多久?
為什麼忍受陣痛的,不是你們自己?!
我知道,這些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