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給你吃雪糕……”
小女孩舉著一支雪糕,幾乎是從門裏蹦出來,土黃色的渣土車剛從街角露出半個頭,沒有轉彎的跡象。
小女孩錯過張恪的身邊,張恪幾乎感覺到短褲下的小腿給小女孩的連衣裙下擺掃了一下;渣土車駛過街心,沒有轉彎的跡象……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出五金店,腳下給絆了一下,身體磕在地上,雪糕砸到地上……那邊的渣土車司機似乎突然意識到錯過路口,猛打方向盤,車胎磨擦柏油路麵發出刺耳的尖嘯。正要過來攙女兒的青年諤然回頭,看見在街心猛然掉頭的渣土車衝這裏撞來……
“啊!”便利店門口少婦大聲的尖叫。
張恪腦子裏想著車禍後小女孩貼出的照片,看著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就趴在自己前麵不到五步的距離,想到這麼小女孩的身體就要給這輛發了瘋似的渣土車碾過去,張恪的身體裏湧起一股力氣,猛的竄了出去,伸手抄起小女孩的身體就往後跑。
渣土車猛的撞到人腰粗細的楊樹上,喀嚓一聲,楊樹攔腰斷成兩截,半截樹狠狠的從中年胖子的小肚子裏紮進去。渣土車頓了一下,又猛然一竄——車子沒有熄火,司機又誤踩油門——另三個打牌的男人與男青年都嚇呆了,身體僵在那裏,忘記要躲開,直到讓渣土車連著撞飛。
渣土車又朝張恪撞來。
張恪也嚇蒙了,挾著小女孩的身體,不曉得人要往旁邊躲閃,抱著小女孩僵硬的身體,拚命往後退,直到身體給牆壁抵住,動彈不得,隻是緊緊的將小女孩摟在懷裏,看著渣土車擦著鼻子猛拐過去,心髒差點就停止了……
渣土車猛的拐出人行道,往街心竄,一輛捷達車自西駛來,一頭卡進渣土車的肚子下……
張恪覺得臉上濕濕的,一抹臉,一手的血,“哇……”張恪頓時大哭起來,又驚又怕,跪到地上,將小女孩抱在懷裏,四處亂摸,“沒有撞到啊,沒有撞到啊……”
嘴角有些腥堿,張恪抹了一下,白花花的,腦漿?肚子一陣蠕動,來不及轉頭,肚子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濺了小女孩一身……
張恪記得自己出車禍時,隻感覺到身體給狠狠的拋出去,人在空中就喪失了意識,也來不及去感覺死亡的恐懼?看著血淋淋的場麵,這時才體會到車禍的恐懼與人的脆弱,張恪抱著小女孩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車禍後,人群仿佛從海綿裏滲出的水,一下子圍滿街口。
一輛黑色轎車靠過來,從車裏下來兩名中年人,大聲喊,張恪的腦子,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聽不真切,看見一個中年人走過來攙起癱倒在地上的少婦,一個中年人走過來要接過小女孩。張恪將小女孩遞過去:“不曉得有沒有撞著,不知道有沒有撞著……”
“女娃沒事,這少夥子要得,是他衝過去救了女娃,看看,這麼深的車胎印……”有人在旁邊說,“小夥子也嚇得夠嗆,應該沒撞著,就差那麼一點。我就離這裏十米遠,看得仔細,腿肚子現在還在抖,就這小夥子敢衝過去救這女娃……”
救護車隨後趕到,響亮的救護鈴聲讓張恪混亂的腦子稍稍安靜了一下。
張恪不敢去看被撞飛的人,誰換成張恪都不敢再去受這刺激,他抹了一把臉,血跡幹了,一會兒的功夫就結成疤子。手腳發軟,掙紮站起來,渾渾噩噩往人群外走,一名護士跑過來攙他:“你不能隨便走動……”“沒撞到我,血是濺的,你去管他們……”護士愣了愣,沒有多想就往回走,也沒想到留下張恪或者留下張恪的聯係方式。
張恪回頭找開車的司機,司機趴在第二棵給他撞倒的楊樹根下,臉色蒼白,酒應該早就醒了。張恪總覺得要安慰他一兩句,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咧嘴苦笑了一下。過東勝橋,才看見兩輛交通巡察車往北街開去。
張恪這才想起來,九四年7月18日這一天,西城區幾乎所有的交巡警都被抽到鍾樓廣場一帶維持軼序去了。因為在這一天,新光造紙廠近百名職工到鍾樓廣場集結鬧事。新光造紙廠的老廠位於城南疏港河畔,技術落後,汙染嚴重,城南區下決心將新光造紙廠遷出主城區,在南郊工業園區籌建了一座新廠,但是建新廠、購買設備將銀行貸款用盡,沒有流動資金,進不了原料,一直沒有開動起來,加上職工又嫌新廠遠離市區,不願意關停老廠,隔三差五的到市政府前聚集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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