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今生(1 / 2)

恢複意識時,張恪想極力恢複車禍時的記憶,卻發現仿佛時間與空間扭曲後殘存下來的碎片一般,記憶沒有看上去可觸摸的真實感。

到這時,張恪才算慢慢醒過來,眼睛蒙著一層灰蒙蒙的陰翳,淡黃色的天花有些斑駁,不像是醫院的病房,這種顏色很熟悉,自己家在搬出市府機關大院之前,天花板就是這種顏色,那時爸爸是市政府副秘書長、媽媽是市信訪局的普通幹部,自己還是好學生……

旁邊有人在小聲的交談。

“唐市長的意思,要你出去避一避……”就這麼一聲,接下來就陷入靜默,聽不出身邊站著幾個人。

這句話的內容與語調,張恪有著很強烈的熟悉感:一定有人在某個地方、某個時刻,用這種語氣說過同樣的話。

感覺不到身體哪裏有疼痛,後腦勺卻有給人用力掰開似的巨痛,痛得厲害,沒有力氣扭頭去看旁邊站著誰。這種頭疼的感覺,張恪也很熟悉。張恪記得自己在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裏發過一次高熱,頭就跟現在一樣痛得厲害,被人用木楔子打進後腦勺似的。

那時還是海州市常務副市長唐學謙被人誣告入獄的九四年,爸爸作為被唐學謙提撥上來的人,受到很大的牽連,那時一家人驚慌失措,沒有人有心思想著送自己去醫院。

就是這種熟悉的頭疼,讓張恪懷疑自己再次發高熱,而不是出車禍。

“唐市長的話,你琢磨琢磨……”那人又說了一句,接著就聽見有人推門走了出去,沒有再走進來,門讓人在外麵給關上了。

聽到這人再一次提起“唐市長”這個稱呼,張恪心裏想:這個唐市長是誰,自己隻認得唐學謙這一個姓唐的市長,但是唐學謙九四年被人誣告受賄入獄,到九九年改判無罪釋放,那時他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休養了好幾年,都無法重新回到領導崗位上去,現在隻是一個糟老頭子,還有哪個是姓唐的市長?

想起唐學謙,就不能不想起爸爸這十幾年來隨唐學謙浮沉的坎坷命運。

爸爸八十年代初研究生畢業後就回到海州師範學院工作,後來,海州師範學院院長唐學謙調去市裏擔任副市長,爸爸隨他去了市裏,在市政府辦秘書二處當副主任。在市裏一呆就是五六年,唐學謙擔上常務副市長,爸爸也逐漸爬到市政府副秘書長的位置。到九四年,唐學謙因為主持新豐集團的改製工作,被檢查涉嫌受賄,省裏派下檢查組來調查。在唐學謙接受隔離審查時,讓人帶話給爸爸,讓他到外麵避一避。爸爸借給叔爺爺辦喪事的機會離開海州,過了不久,省檢查組就取得唐學謙受賄的關鍵證據,相關奇怪的是,在這個時候,外麵都在傳言是爸爸提供線索才讓檢查組查到唐學謙的把柄。

唐學謙入獄之後,爸爸給解除公職,回到海州大學任教。此時的海州師範學院,已經是與其他幾所院校合並成為海州大學。

到九九年,海州市委書記丁向山受賄被捕,法院才改叛唐學謙無罪。人們這時才知道九四年唐學謙受賄入獄是丁向山誣陷的。至於為什麼市委書記要誣陷職位比他低的副市長?法院給的判判詞含糊其辭,就給了人們很多想象的空間,有說丁向山與唐學謙爭奪一個叫許思的女人,有說唐學謙早就掌握丁向山受賄的證據,想借機扳倒丁向山,卻讓丁向山先下了手。至於真相是什麼,好象也沒有得出什麼定論,但是唐學謙出獄後,精神很差,記不得當年曾找人給爸爸帶過話。人們重新回想起當年的情形與流言,爸爸當年在唐學謙接受調查時離開海州,在他們看來,除了背叛之外,還有與丁向山共同陷害唐學謙的嫌疑。

法院沒有給爸爸明確的說法,爸爸在海州大學也沒有了立足之地,在昔日同事的幫忙下,調到海州棋院當個門衛糊弄人生。爸爸一世的聰明,卻誤在帶話人的身上,一輩子翻不了身,心裏鬱苦,五十歲不到,就一頭白發。

隨著爸爸的沉浮,一家人的命運也頗為波折,媽媽在爸爸離開市裏之後,也很快給調出市信訪局,調去的企業效益也不好,九八年就下了崗。一家人一度在經濟上也十分困難,直到張恪大學畢業在海州隆裕集團當上部門主管繼而當上分公司的經理之後,家裏的經濟狀況才有所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