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縣將幾所學校的教室都騰了出來,也不能保證所有來參加預選的考生都能單人單座。
好在預選是由省一級來組織的,也不需要像高考那樣嚴格的考場分配製度,楊銳坐的教室裏就塞了40人,這在正常的班級裏算是人少的,但在正式的考試裏則顯的有些擁擠了,眼神好的學生,說不得要占些便宜。
許靜與楊銳一個教室,這個虎背熊腰的女子坐在最前麵,寬厚的脊背像是一座山似的,將她後麵的兩個小夥子都給遮蔽了起來。
在她右後方,一連幾個都是西堡中學的學生,楊銳叫不出名字,但覺得頗為眼熟。
他們也高高興興的聊著天,顯然覺得位置有利。
楊銳暗自笑了兩聲,考場作弊也是技術活,考前鬥誌昂揚的學生,在落針可聞的考場裏,興許會縮手縮腳,不動聲色家夥,說不定反而肆無忌憚。
恢複高考的頭幾年,作弊是一個躲不過的話題。因為高考的價值太高,以至於鋌而走險不僅因為有利可圖,還因為無路可走。
對許多學生來說,如果麵對的是作弊還是做農民的選擇題,選作弊的明顯是聰明人。
家長們作弊的危害其實更大,最初的幾年,如果能找到有力的替考者,監考幾乎無從下手。若是本縣的實權人士作祟,作弊就更容易了。比如77年的河北故城縣的縣委書記,就打通了一串關係,給女兒改考號、換座位,還找了其他公社成績好的學生跨區應試,給女兒保駕護航。他如果成功了,不等自己退休,女兒已經能獨當一麵了。
當然,作弊的危險總是有的,學生自己作弊也就罷了,場外作弊的風險卻是相當高,每年都有超過萬分之三的考生被抓出作弊,免不了會有各種麻煩。
楊銳在觀察其他人,其他人也在觀察楊銳。
事實上,但凡走進這間教室的人,目光首先就會放在楊銳身上。
長的帥是一方麵,穿著打扮才是最主要的。
在1982年的內地小縣城裏,楊銳就穿著來自香港的全套阿迪達斯,現在的學生興許並不認識三葉草的標誌,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察覺楊銳的鮮亮。
同時,為了考試時看時間,楊銳還戴了一塊全鋼的上海表,售價125元,外帶6張工業券,後者屬於銳媽存下的家當,其總價相當於職工四個月的工資,農民家庭全年的開支。
這樣的表,一般的老師都買不起。盡管現在的教師和工人屬於高收入人群,但他們的負擔一樣沉重,月光族對80年代的工薪階層來說往往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必然。
全身光鮮又長的帥,坐在考場裏的楊銳,簡直像是80年代的展示模特一樣。就連他自覺平常的毛寸,在一水兒平頭的學生中,都顯的另類。
如今的監考老師喜歡的是樸實老實的學生,不喜歡楊銳這種“出彩”的人,等第一次鍾聲響起,即道:“都坐好了,發卷子以後,不許說話,不許交頭接耳,不許東張西望,作弊被抓住要通報學校和教育局,是很嚴肅的問題,不要以身試法……有問題先舉手,等老師到了,允許你說話,你再說話。另外,提前上廁所,中途不允許上廁所,明白嗎?”
他幾乎是看著楊銳的臉在說話。
不過,未等楊銳有所表示,一名學生首先忍不住起身,道:“我要上廁所。”
有了一個起頭的,立刻有六七個人站了起來,往外跑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地震演習。
楊銳眼觀鼻,鼻觀心,不受監考老師的騷擾。他這一輩子,做的最多的就是考試和讀書,可以說,他有限的生命,要麼用來讀書,要麼用來教人讀書了,對於考場,簡直熟悉的像是自己的手心手背一樣。
這一次,他還是準備以領頭羊的身份,再做一次考場上的領頭羊。
預選考試是全省範圍的考核,等於說是全省的學生都要參加考試並排名,前麵的40%有參加高考的權力,後麵的60%就等下次。
楊銳雖然挺自信的,但要說就一定能比其他幾十萬名學生考的好,他也沒有這麼自信。
80年代的中國考生,大部分都是在運動後期的“讀書無用論”中成長起來的,讓他們唱紅歌,跳忠字舞,一個比一個高興,但總有一些學生,還是因為家庭或自己的原因,喜歡讀書並且讀書的。
更有一些學生,純粹憑著聰明,能用幾個月或者幾年的時間,讀完別人十幾年讀不清楚的書。
作為一名曾經的普通人,楊銳也不敢說自己就一定能贏過妖孽們。
“隻能盡量答一個高分了。”楊銳搓搓手,並給自己鼓勁。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通過預選,而是想借預選的全國性排名,豎立起自己的標杆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