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芝閉上眼,笑笑道:“家裏是幹部,有才在外國期刊上發表文章,又有一個實驗室,還長的像電影演員似的,小悅,抓住機會了。”
“什麼……什麼機會,你再說,我不理你了。”姚悅聲音都發顫了。
“我記得你跳過級,楊銳去年複讀了一年,你們倆歲數估計差不多。好了,我睡覺了。”呂芝卷了卷被子,一會兒發出均勻的呼吸。
姚悅徹底睡不著了,說到底,她也就是19歲的小姑娘而已,在牽手就是大逆不道的年代裏,呂芝說給她聽的暗示,簡直讓姚悅的心都跳出來。
然而,躺在床上,姚悅卻不由自主的呂芝說的話,腦海中更是浮現出楊銳的模樣和聲音。
翻來覆去到了淩晨,姚悅在心裏狠狠罵“男人長那麼好看做什麼”,翻個身,終於是做夢去了。
第二天是周末。
兩個女生起來的稍微晚了些,卻見房間裏的其他女孩子一個都不見了。
洗漱完畢,校園裏已然滿是朗朗的讀書聲。
銳學組固然學的昏天黑地,其他學生也有被帶起來的,即使是周末,也有很多人不放鬆要求。
這也是楊銳的宣傳使然,用他的話來說:高三挺直腰板做人,一輩子彎腰做驢。
若是在30年後,這句話大約不是完全正確的。社會發展了,社會平均收入高了,隻要肯賣力,初中畢業送快遞做泥瓦工也能月入過萬,在60%的高考升學率之下,讀一個三本二本,毫無驕傲之處,這種分數名詞,在82年連大中專都是奢望。
但在80年代,社會可沒有那麼多的崗位提供。
全國最多的崗位就是做農民,全國一共10億人,有六七億是農民。這是中國的被統治階級,以個人或家庭為單位來說,他們是國內除了作家以外,唯一需要繳稅的職業。
80年代是沒有個稅的,工人不用繳稅,事業人和公務員也不用繳稅,他們都有國家發錢,隻有農民,不僅要繳稅,還要繳重稅,工農業剪刀差使得普通農民家庭一年的收入還沒有一名工人來的多。若是遇到旱澇災害,還有更大的經濟和生命風險。
簡而言之,以農民作為職業,值得尊敬,卻不是值得奮鬥的目標。以中國改革第一村小崗村的曆史來看,“一年越過溫飽線,20年沒過富裕坎”,直到2003年,這個用血手印“大包幹”的村子,人均年收入亦不過2100元,同期全國城鎮職工的年均工資為14000元,北京為24000元。
拿著別人七分之一的收入,要說能過的快樂舒心,實在需要一副太好的身板和心思了。
工人也不算太好的工作,當然,央企的工人是挺不錯的,但從50年代起,央企就不是隨隨便便能進入的了,數以千萬計的工人崗位是地方企業提供的,這些工人到了90年代,開始絡繹成為下崗大軍的主力。
相比之下,早期的個體戶的未來似乎更光明,但現狀卻是最慘的。沒有穩定的工作,沒有單位,就意味著要以個人的力量抵抗體製的擠兌,要熬過未來十年,還想熬出個樣子,過的會比驢還辛苦。
除此以外,80年代的中國還長期保持著數千萬的待業青年。
將曆史從後往前看,自改革開放初期,想要未來過的好的路子很多,想要始終過的好的路子就很少了。
在高三做一年的驢,絕對是普通人做驢時間最短的選擇。
姚悅和呂芝都是從高考的千軍萬馬中闖出來的,聽到朗朗的讀書聲,反而更有感觸。
想想高中時的彷徨和怨懟,再看看充滿希望的大學,兩種心境,令她們的腳步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你昨天看楊銳做實驗,覺得他和蘭老師怎麼樣?”姚悅在強烈的自信的催使下,忽然問好友。
蘭老師是河東大學的講師,給倉教授打下手,也是實驗室裏的主持人。新進實驗室幫忙的學生,大部分都是蘭老師調教的,由於同為女性,年齡又相差不到十歲,姚悅對她頗有佩服之感。
呂芝不回答,反問:“你究竟是看好楊銳的實驗和論文,還是不看好?”
“我也不清楚。”姚悅一扭頭,又問:“你呢?”
“我覺得蘭老師拿不到外國公司的投資,倉教授也不一定能拿到。”
姚悅步子頓了一下,轉瞬道:“不管他的實驗和論文好不好,我要做到最好。”
“不光要實驗做的好,化妝也要仔細點,你下巴這裏沒有塗勻。”呂芝突然伸手在姚悅的嫩臉上一通揉。
姚悅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一點氣勢立刻消耗殆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