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齡被嚇了一跳,趕緊側開身子,用同樣的舊式長揖還禮,“魏大,魏大當家,您可千萬別這麼高抬我。我就是個中學生,除了能寫幾個毛筆字之外,其他什麼都不會!”
“不高抬,不高抬!”魏占奎又敏捷地衝上來,雙手捧住張鬆齡的胳膊,“隻要你肯留下來,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我魏家莊廟門雖然小,卻不會虧待自己人。隻要你點點頭,什麼職位、工錢,一切都好說,保管不讓你白幹!”
三顧茅廬的戲文,魏占奎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雖然學不來劉備的斯文勁兒,那幅求賢若渴的姿態,卻是做了個十足十。隻是張鬆齡實在無法適應這種階下囚到座上賓的位置轉變,被嚇得手足無措。楞楞地想了好一會兒,才撿著最不得罪人的詞彙低聲跟對方商量:“大,大當家如此厚愛,照理,照理我應該留下來的。可,可我此行前曾經對著祖宗靈牌發過誓,一定要去二十九軍,殺敵報國。否則,死後就被人挫骨揚灰,永遠進不了祖墳!大當家如果真的欣賞小子,請成全小子的一片孝心!”
此時的國人受西學影響未久,心裏邊對祖宗祠堂看得極重。特別是河北、山東這種儒家的傳統勢力範圍,死後無法進入祖墳,屬於比天打雷劈還狠的毒誓,隻要發出來,便絕對違背不得!
可魏大當家既然認為張鬆齡奇貨可居,怎肯輕易再放他離開。隻是稍稍動了動心思,便笑著回答道:“瞧你這話說的,就好像我逼著你對不起祖宗一般。你放心,魏某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隻讓你在我這裏留半年時間,給弟兄們上上課,教弟兄們知道知道什麼是民族大義就行。隻要隊伍上有了起色,你隨時都可以離開。”
“我自己現在都迷迷糊糊,怎麼可能教得了別人?!大當家真的是高抬我了,我就是一個小書呆子,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留在您這裏,隻會給您添麻煩!”張鬆齡連連搖頭,小心翼翼地拒絕。
憑心而論,魏占奎的表現,的確頗具草莽英雄的風範。可剛剛被秦德綱的儒雅氣度給蒙騙了一回,差點兒把命都搭進去,張鬆齡豈敢再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因此無論魏占奎怎麼挽留,就是死活都不肯鬆口。
見小書呆子整個一油鹽不進,魏占奎心中火起,雙手把大氅向後一撩,露出腰間板兒帶上別著的兩把駁殼槍,“小兄弟瞧不起我老魏不是?還是你心裏頭有鬼,不敢在我這裏留下來?!”
這家夥說翻臉就翻臉,簡直比清風翻書還快。張鬆齡心裏打了個突,後退半步,低聲回應道:“大當家腰插一雙盒子炮,威風凜凜。我怎麼敢瞧您不起?!隻是我才疏學淺,不敢接受大當家的錯愛而已。但是大當家盡管放心,隻要我能在二十九軍站住腳,肯定會有所回報。即便在二十九軍站不住腳,等跟家裏頭聯係上,也不會忘記大當家今天的相待之情。定然會讓家裏那邊補一份大禮給您!如果您信不過我,我現在就可以打欠條!”
“誰稀罕你的厚禮!”一部分心事被張鬆齡無意間戳破,魏占奎又羞又怒,拍著腰間槍柄咆哮,“老子再問你一遍,今天你是留,還是不留?”
“大當家想綁票麼?您這裏好像是抗日的民團,不是土匪的山寨!”張鬆齡也上來了倔強勁兒,梗著脖子回敬。
眼看著兩人就要翻臉,肖二當家趕緊走上前,笑嗬嗬衝魏占奎抱拳,“大哥,看看你,好好說著話,發什麼火啊?!他要是真的堅持說走,您還真能拔槍不成?!”
扭過頭,他又迅速勸說張鬆齡,“我說這位小兄弟,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們大當家如此看重你,你就是留下來玩幾天,又能耽誤什麼事情?再說了,這路上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土匪。你一個人往北走,萬一出了事情怎麼辦?知道的是你急著去北平投二十九軍,不肯留在我們這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魏莊的人,見財起意,把你給謀害了呢!”
“是啊,是啊。如今路上不太平,昨天葫蘆嶼那邊,不是還有土匪下山,殺了好些趕路的學生娃麼?你要走,至少也得等路上太平些。”老師爺魏丁也唯恐張鬆齡繼續倔強下去,徹底惹惱了魏占奎,笑嗬嗬地在一旁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