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一章 離家 (二 下)(1 / 2)

第一章 離家 (二 下)

“ 亞吉給給——”,殺人,放火。一句台詞,兩個動作。臨時被抓了苦差的張鬆齡反複練習,直到演出開始,也沒找到正確的感覺。

不是他缺乏文藝方麵的天賦,而是接觸社會太少。先前之所以熱血上頭加入周玨等人的宣傳隊伍,是覺得作為中國人的尊嚴不容敵寇侵犯。至於具體到單獨的某個日本軍人到底有多可惡,他心中根本沒有太直接的概念。

在省城讀書的時候,張鬆齡偶然也曾聽人說起過濟南慘案。可那件人間慘禍發生在民國十五年(一九二六年)初夏,距離已經有現在十多年了,具體細節,已經被時間洗得模模糊糊。國人不喜歡記仇,特別是明明知道無法報仇的時候,通常會選擇主動遺忘。倒是省城裏日本商販開設的店鋪,總能買到一些新奇的東西。外觀比國貨精美得多,做工也比國貨可靠。裏邊的日本店員雖然在外麵走路時一個個趾高氣揚,對於肯登門的顧客,卻是低眉順眼。即便隻是隨便進去看看,不買任何東西,他們也會恭恭敬敬地送你離開。

今年春天,日本人在青島大演習,炮口幾乎指到了山東人的鼻子上。當時曾經對張鬆齡的震動很大。可那次演習的最後的結果卻是雷聲大,雨點小。見嚇唬不住山東軍民,日本艦隊就主動退走了,對峙雙方都沒有任何損傷。

至於其他,什麼長城血戰了,什麼晉綏血戰了,還有日本軍隊步步向北平緊逼,幾乎將二十九軍三麵包圍什麼的了,那都是從報紙上,收音機中聽到的消息。對張鬆齡來說,雖然每次都令他義憤填膺,卻沒法把具體印象應對到某個日本人身上。在他單純的淺意識裏,總覺得報紙和收音機中,那些消息有點兒誇張。日本軍隊在中國橫衝直撞不假,但他們的目的是征服中國,統治中國,而不是與中國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恨。所以他們應該做得最多的事情是收買人心,獲取中國百姓的認可。而不是反其道行之,除非,除非日本人天生就是禽獸,根本不能用人類的思維來理解。

年少的張鬆齡是這樣懵懵懂懂,演出自然不可能到位。好在血花社的其他成員,對自家的拿手戲已經爛熟於心,張鬆齡所扮演的鬼子角色像也罷,不像也好,都對最後的演出效果影響都不大。特別是領隊周玨登場時,一曲男高音清唱,穿透力直入人心。將東北人失去故鄉的痛苦與仇恨,直接送入每名觀眾的胸膛裏。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我的同 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注1)

周玨不是東北人,卻用歌喉將這首歌演繹得非常到位。他隻要一亮嗓子,無論扮演東北百姓的陸青和劉晶等人,還是扮演日本鬼子的張鬆齡,就再得不到任何關注了。

因為鐵路突然斷掉的關係,被丟在平安寨車站的旅客很多。大夥心裏本來充滿了煩躁,看了血花社的表演,也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有人交頭接耳,四下打聽火車什麼時候能開。有人則選擇去平安寨裏尋找汽車或者馬車,換另外一種方式繼續旅程。大多數旅客則選擇了在候車廳裏頭靜靜地等待,以期短時間內會有重新通車的奇跡發生。反正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換其他交通方式也未必比火車可靠,並且遠不及火車安全。更何況在等待期間,還有學生娃們的精彩表演可以欣賞,時間看起來並不是非常難打發。

隻可惜大夥從下午等到了日薄西山,也沒盼到重新通車的消息。反而聽到傳言,說是有一支數目不詳的日本軍隊從熱河開到了豐台,與二十九軍三十七師展開了對峙。而長城通往塞外的各口子上,近期也有當地人看見了大股的日軍南下,兵鋒直指北平。此時此刻,無論去平津做生意還是走親訪友,都不是個好時機。最佳選擇是買張火車票,掉頭向南,從哪裏來的趕緊回到哪裏去!

“可鐵路斷了,北邊的火車開不過來。大夥也沒法往回走啊!”有人對火車的運行方式不太了解,憑著主觀印象低聲議論。

“是啊!也不知道斷在哪裏了。有人去搶修沒有?”其他乘客紛紛附和。答案很快就找出來了,據說是來自火車站內部。前往北方的鐵路上,有三個關鍵的橋梁,不知道什麼原因,同時出現了險情。不但客運火車過不去,連南方運往北平的貨物,也都被堵在了半路上。

“保不準就是小日本兒幹的。他們怕中央**給二十九軍送糧食彈藥!!”有人思維敏銳,明顯地感覺到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鐵路停運的蹊蹺。

“哪用保不準,就是他們幹的!他們想吞下北平,也不是想了一天兩天了!”周圍的旅客立即大聲確認,將導致大夥被堵在路上的罪魁禍首直接安在了日本軍隊頭上。

這個指責,沒有什麼證據,也許會冤枉了日本人。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切斷鐵路,除了日本人外還能有誰?中國老百姓沒事兒幹,不會自己拆自家鐵路玩兒。至於宋哲元的二十九軍,還巴不得留著這條大動脈來接受後方來的輸血呢,怎可能主動切斷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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