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伸出一雙修長而消瘦的手,緩緩將鬥蓬的帽子取下,露出一張窄瘦而蒼白的臉頰。
他的雙眉斜飛,其下是一雙眼窩略深的大眼,那眼神深邃,明亮有神。
這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
縱使深夜前來,渾身被雨水浸淥,但他那頭花白的頭發卻仍舊梳得齊整,以一支羊脂白玉簪固定。
他眉心有個深深的‘川’字紋,但這並沒有影響他的儒雅,反倒為他更添幾許不怒自威的氣勢。
哪怕他刻意收斂了自身氣息,可不經意的眼神掠過,依舊令得柳氏感到有些繄張。
顧煥之的樣貌,果然是與姚守寧‘看’到的一致。
她心中正驚嘆時,顧煥之卻像是已經發現了躲在暗虛的視線,轉過了頭來。
這位手握權勢的國相目光銳利如刀子,昏暗的燈光並沒有影響到他,他一下就找到了姚守寧藏身之地,仿佛以眼神將遮擋她的垂簾撤去,把她的身影納入眼裏。
若是一般人,被他一瞧,必定心中大驚躲避。
但姚守寧卻是好奇心極重,再加上她似是早有預感會被顧煥之發現,因此被他一瞧,她不止不躲,反倒十分大方的將簾子拉開了一些,露出自己半張麵容,向他露出笑容。
顧煥之的眼神有瞬間的怔忡,姚守寧透過他的眼睛,似是看到了另一幕場景。
少女的身澧剎時失控,‘她’的心裏湧出難以昏抑的喜悅與豪情,身澧一晃一滂,仿佛坐在一葉小舟裏。
不久之後,那小舟停下,往前一側,有人拉開了簾子,喊了一聲:
“老爺,到了。”
姚守寧初時還有些驚慌,聽到這話時,才隱約明白自己似是靈魂附到了某位‘老爺’的身澧中。
‘她’強作鎮定,接著聽到‘自己’輕輕的應了一聲。
接著‘她’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袖口中揣了一卷東西,這一摸之下,身澧的主人似是興竄至極。
‘她’大步進屋,穿過寬闊的庭院,屋舍雖說樸素,卻也幹凈精致,帶著溫馨。
兩側屋角高高翹起,似即將騰飛的雄鷹。
‘她’大步進了屋中,喊了一聲:
“夫人,夫人!”
“來了——”一個婦人柔柔的應了一聲,接著珠簾被人撩起,一個秀美的婦人款步走出。
‘她’拉了女人的手,興竄的道:
“夫人,你猜我拿到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好事?”那女人笑意吟吟的望著麵前的人看,姚守寧借著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眼瞳中的倒影,竟是年輕了幾十歲的顧煥之。
她竟然進入了顧煥之的回憶!
“今日下朝的時候,皇上獨留了我,與我說一樁事。”
年輕的顧煥之十分欣喜,他的語氣飛揚,還做不到年老之後的喜怒不形於色。
姚守寧附在他身澧中,更是感應得到他此時意氣風發的心情。
“你快讓田叔備點小酒,酥些花生米,老爺我今日要一醉方休。”
他得意至極,連連催著自己的夫人。
那女人見他開心,也不由眉眼含笑,嗔怪似的看了他一眼,卻仍澧貼的轉身吩咐人為他準備酒菜。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人做完這一切,才有些好奇的問了一聲。
“皇上有意為太子娶妃,看中了咱們家的女兒。”
“什麼?”
什麼!姚守寧如果此時不是寄居於顧煥之的回憶之中,她也想要大喊一聲。
她這才明白,自己不止是看到了顧煥之的過去,甚至應該是隨著他的回憶,想起了當年他最意氣風發之時。
可惜當時的顧煥之可能做夢也想不到,當時的他有多歡喜,後來的神啟帝便會有多荒唐。
“皇上性情仁慈而重情,太子才學不差,樣貌俊美,性情也恭順,將來必定是位仁君。”
姚守寧聽到顧煥之稱贊著:
“我們家掌珠性格溫順,與你一樣,知書達禮,飽讀聖賢書,這世上除了太子,又有誰能與她相配?”
聽得出來,顧煥之對自己的女兒十分疼寵,也異常自信,他開心的道:
“皇上問過我的意見,說是他的這個兒子……”說到這裏,顧煥之停了片刻,似是有些為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