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大門口的時候,父親曾與她提到過,洪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災後會出現妖氣孕育的蚊蟲。
隻是這些事父親知道也就算了,為什麼這個小女兒也會知道?
過往種種如走馬燈似的在柳氏心中掠過,她似是意識到了什麼——
柳並舟點了點頭:
“不錯。”
外孫女仰頭看著他,目光清澈,他卻想起了自己昨日教訓她的話:歷史不可輕易改變。
言猶在耳,而他已經違背了自己的規則——雖說這種違背並非出自於他的私心,但卻使他在麵對姚守寧時,仍難免心生愧疚。
姚守寧不明白他內心的掙紮,見他點頭,不由長鬆了口氣。
“您知道就好了。”她想起昨夜的惡夢,心中還有些害怕,但外祖父早就已經窺探先機,他既然這樣說,便必有應對之法了。
柳並舟的表態使得姚守寧如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心事一去之後,她露出笑容:
“昨夜我做了惡夢,夢到神都城遭了水淹之後,又遇到了蚊蟲之禍——”她想起夢中的場景,因為死去的人過多,無人虛理屍首,一具具浮漂於水麵之上,大量毒蚊積於其上,散發著陣陣惡臭。
姚守寧打了個哆嗦,有些慶幸的道:
“幸虧隻是一場惡夢。”
柳並舟也不將事情點破,隻是點了點頭,將隱憂昏於心中,溫聲對姚守寧道:
“隻是惡夢,當不得真的。”說完,他還怕姚守寧多想,又解釋著:
“這些毒蚊是受妖氣喂養而生的,隻需以烈酒澆柴,點成火把,便能將其驅散了。”
姚守寧的眼睛一亮:
“如此一來,就太好了!昨日長公主以大力都沒能拍死,我正擔憂呢。”
“對。”柳並舟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昨夜已經向公主以紙鶴傳訊,她應該已經讓人備下了足夠的烈酒,發放至百姓手中。”
姚守寧心下一鬆。
初時姚家人聽到‘毒蚊’的時候還有些害怕,但此時見柳並舟神色平靜,顯然早有對策,心中不由一鬆。
曹嬤嬤也有些歡喜的道:
“我們家也買了些烈酒。”當時是柳氏有憂患意識,擔憂這場雨久下不停,怕物資漲價,便使曹嬤嬤各種東西都囤了不少,沒想到誤打誤撞,正好派上用場了。
“就是怕不夠。”說完,曹嬤嬤又道:
“不如我跟鄭士再去買些,以備不時之需。”
柳並舟沒有說話,柳氏猶豫一下,搖了搖頭:
“家裏的酒備得不少,我先前點了一下,有五大甕呢。”那些甕壇每個有半人高,應該能支撐一段時間。
“如今水漲得厲害,老爺也沒回來,我心中有些慌,今日大家還是不要出門,免得出事。”
曹嬤嬤知道她擔憂自己,便點了點頭。
姚守寧見柳氏愁眉繄鎖,便繞到她身邊,挽了她胳膊小聲的道:
“娘,不要擔心,我爹有驚無險,沒事的。”
‘姚翝無事’這樣的話柳氏今日也不是第一次聽說,但聽到女兒這樣安慰自己時,她仍是心中一鬆,卻故意問她:
“你怎麼知道?”
“我做夢夢到的。”姚守寧老實回答。
柳氏卻覺得她這話實在孩子氣,但也知道她這樣說,純粹是想安慰自己罷了。
“真是個孩子。”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女兒頭。
姚守寧就認真的重復了一次:
“我說的是真的!”
如此一來,大家都被她逗笑,倒將洪災帶來的愁悶都沖散了許多。
……
此時皇宮之內,神啟帝穿了明黃薄綢衣,正躺在床榻之上。
宮裏燒了地龍,暖洋洋的,縱使外頭雨大風大,寒冷刺骨,但殿內卻溫暖如春,似是將外間的寒苦盡數隔絕了。
已經年近四旬的顧後正端坐在床榻一側,端了一碗才熬好的湯藥,正低頭輕輕的吹著。
她長相明麗,氣度雍容,縱使已經不算年輕,但保養極佳,肩質細膩如雪,看上去仍是美艷不可方物。
可惜的是神啟帝一心隻想修道成仙,並不重女色。
顧後出身顧氏,年輕時入宮,並不是十分得寵,直到後來因憤不顧身在長公主手下救過皇帝一次,才得到皇帝看重,入主中宮。
她三十出頭才身懷有孕,膝下隻有一個獨子朱敬存,視如眼珠。
此時她一麵吹拂著藥,一麵則是以眼角餘光在打量著皇帝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