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五日一朝的時候。
皇極殿內皇帝安坐好,鳴鞭後數禮,鴻臚寺官唱奏事,各衙門以次進奏。陳彥允乃是文官,自右掖門進。如今朝中有三孤三公加封的大臣不多,幾個年老體衰的也免了朝。陳彥允站於文官右側第二列,前麵是文淵閣大學士張居廉,武英殿大學士何文信,與他同列的也僅有謹身殿大學士王玄範。
皇帝尚且年幼,坐在龍椅上還精神不振,但腰背挺得筆直,冕服也穿得一絲不苟。朝臣所奏不多,幾句言語後鴻臚寺官唱奏事畢,鳴鞭駕興,待聖駕退後,百官亦退。
小皇帝移駕乾清宮書房,由宮人服侍著換了常服,才出來見幾位大臣。
朱駿安今年虛歲才十二,人長得清秀幹淨。細聲細氣地喚了張居廉一聲‘張大人’,說:“我前幾日讀史記,就以此來練字了,您幫我看看如何可好?”
張居廉笑道:“皇上勤於學是臣等的幸事,自然什麼都好。”
朱駿安讓服侍他的宮人去找了練字的冊子出來。
司禮監秉筆太監馮程山小聲道:“聖上,要聽政事了。”
內閣決定下來的事,要先給皇上過目批紅才能實行。
朱駿安卻笑著道:“今日就算聽過了,我要多和大臣們說說話,好幾日沒見過張大人和陳大人了。”
兩人先後做過他的老師。
馮程山就退到一邊不再說話。朱駿安讓張居廉看了字指點過,又和何文信饒有興致地說:“前不久我從母後那裏聽說,長興候夫人進宮探望太貴妃,想要求娶你的孫女……”
先皇壯年時死,隻留下朱駿安一個孩子,他僅有個妹妹,也在三歲的時候死了。朱駿安從小被寵溺,心性遠不如一般孩子成熟。又對大臣的家事十分感興趣。
張居廉聽著皺了皺眉,朱駿安是皇後娘娘親自教養的,耳濡目染,竟然這樣的話也能說出來!
何文信也一時尷尬,笑著囫圇道:“老臣倒是不知了!”
朱駿安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捏緊衣袖望了陳彥允一眼。陳彥允便暗中指了指他放在案上的一卷書。他才如獲至寶般捧起案上的書,對張居廉說:“張大人,《論語》中這句‘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遠怨矣。’我倒是讀不明白,您能不能幫我看看……”
陳彥允望著多寶閣上放的一個景泰藍花瓠,心中歎了一聲。
朱駿安竟然能怕張居廉到如此地步。
從乾清宮出來,幾人就去了內閣議事。事畢後在偏廳進午膳,喝過幾盅酒,王玄範就和何文信說起話來:“……何大人的嫡次孫女,在京中一向是名聲很盛的,也不知何大人有什麼打算,可真要和長興候家結親?”
何文信笑了笑:“無知婦孺而已,算不上什麼。姻親的事還是她祖母說了算,我是不會管的。”
王玄範看了張居廉一眼,張居廉微微笑起來:“說到這兒來,長興候世子人才出眾,要是人家真上門提親,你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何文信眼皮一跳,葉限娶了他孫女……那他可就和長興候家脫不開關係了。
他一向遠離兩派爭鬥,不想被劃入任何勢力之中。
何文信頓了頓,說:“世勳貴族,規矩太多了,我倒是怕她不能適應。”
姚平隨即就笑道:“何大人的孫女才情好,想必一點規矩是無妨的。”
姚平怎麼幫著王玄範擠兌起他來了?
何文信不動聲色地放下酒杯,模棱兩可地說:“倒是不急這事。”
張居廉和梁臨說著湖廣巡撫調任的事,王玄範接著看了陳彥允一眼,他慢慢吃著菜不說話,似乎也不想理會這茬。他向陳彥允敬了酒,笑著說:“說起提親的事,陳大人的好事也該近了吧。我聽說你看上了大興顧家的四小姐,還送了墨寶給人家啊。”
大興顧家的四小姐?
梁臨卻笑了笑:“這顧四小姐,不是早就說親給姚大人的兒子了嗎?”難不成陳大人還幹得出這樣的事,奪同僚兒媳?這說出去也夠不好聽了。
姚平搖頭道:“你這是怎麼聽來的,這門親事早就退了。”
張居廉聞言眼皮一跳,見陳彥允聽了王玄範的話臉色就不好看了,心裏覺得疑惑,這樣荒唐的事可不像陳彥允能做出來的。卻也笑著對陳彥允說:“你身邊沒個人伺候也是麻煩,早日續弦得好。”他也是陳彥允的老師,一直在官途上對他有所提攜,也很關心他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