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們在外院搜羅無果,回去稟報了馮氏,還把她們不小心進到陳大人休息的廂房的事說了。馮氏聽完十分緊張,直問她陳大人有沒有生氣。婆子道:“……陳大人沒有出來,奴婢也不知。”
馮氏躺回了羅漢床上,望著放在長幾上的更漏不語。
等第二天陳三爺離府的時候,馮氏一大早就去送別了。
“……昨個晚上驚擾了大人,實在慚愧!”顧德元笑著拱手道。
影壁四下立著陳三爺的護衛,顧德元、顧德昭、顧德秀幾人皆來相送,也都穿著公服。
陳三爺卻穿了件灰藍色直裾,披了件黑色杭綢鬥篷。他整了整衣袖,淡淡問了句:“你們顧家守衛如此不森嚴,連盜賊都能闖進來?”
顧德元一愣,忙笑道:“……是盜賊闖入了!索性財物上沒有損失。”
“那人可抓到了?”陳三爺繼續問。
顧德元覺得有些奇怪,陳大人怎麼會如此關心這事,他隻能說“已經抓到了”,免得陳大人以為他們顧家辦事不力,連個盜賊都製服不了。
陳三爺便不再說什麼,上了轎之後臉色卻不太好看。
不論顧錦朝是因為什麼闖到他房裏,她在顧家必定過得不太好。顧家這幾個人,顧德元是慣會虛與委蛇,人前人後兩張臉的。顧德昭太懦弱,凡事又習慣墨守成規。那個馮氏昨晚還想闖宴息處,可見平日在府裏被人捧慣了,有點不知輕重了。
他又想起自己偶然聽過的話,顧錦朝年過十六還沒有定親。她們家差點把她許給一個破落皇商的兒子,那人還打死過自己的丫頭……
陳三爺麵無表情地直看著轎子青色的細布簾子。
他這樣護著她……別人卻敢輕易欺負她。
聽說陳三爺走了,顧錦朝鬆了口氣。
她放下繡了一半的綾襪,望著窗扇外剛長出細長花苞的垂絲海棠怔忪。
陳彥允的話她沒有想過,她也不敢想……
前世他們交涉不多。她嫁過去後五年,陳彥允就因匪患死在了四川。她聽到之後一點都不傷心,甚至是鬆了口氣。而餘生的十幾年她也從沒有想起過陳彥允。這個人就死得無聲無息的,好像從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錦朝重生後不再執著於陳玄青,才似乎開始正視三爺,但是她依舊不懂他。
如果隻是因為救過她而心有憐惜,三爺說的那些話又怎麼解釋?
顧錦朝覺得心裏煩悶,難不成她還要和陳三爺牽扯嗎!她覺得自己是在害他。
說不定他也隻是這麼一說而已……
顧錦朝隻能這麼想了,她想再多別的也沒用。
顧錦朝叫了采芙進來收拾這大小的笸籮和針線。一會兒馮氏讓她們陪顧憐去寶相寺上香,因為親事延遲,顧憐最近心情不佳,馮氏讓她們都多擔待、安慰著她。
半月之後朝廷的封誥下來了,新任戶部侍郎並不是從戶部選出的,而是湖廣常德知府調任。消息傳到了顧家,馮氏聽後很是失望,心裏卻又舒了口氣,找了顧德昭過去說了好一會兒話。
很快就到了十一小姐的百日酒,這次府裏來的人比上次還多。十一小姐的名字也定下來了,就用了翰林院掌院學士高大人所取的‘棠’字。百日酒上顧錦朝送了十一小姐一對赤金的搖鈴,剛解了繈褓的孩子被乳娘抱著,這裏想動那裏想抓的,十分活潑。
上次沒見著孩子的夫人都圍著誇她,說長得白裏透紅,小臉秀秀氣氣的,像極了五夫人。
顧錦朝坐著喝了會兒茶,就看到馮氏把顧瀾叫過去說話。
馮氏在花廳裏賞新開的海棠,錦朝則坐在廡廊下,倒是能看到花廳的場景。
馮氏身邊坐著個陌生的婦人,穿了件絳紫色妝花褙子,綠色斕邊瓔珞紋馬麵裙。手腕上戴著個顏色赤紅的雞血石手鐲,頭上戴著南海珠子發箍,鑲翠眉勒。年約四十,一雙細長的鳳眼。
馮氏對顧瀾說:“……這位是保定郭夫人。”
顧錦朝聞言心中一跳,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安香郭夫人……她知道這個人!是北直隸裏有名的會做媒。她丈夫是保定府府同知,雙親俱在,生有一對兒女,也經常被人請了做全福人。
顧瀾卻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笑著向郭夫人請安。
郭夫人麵上笑眯眯的,卻從頭到尾把顧瀾看了一遍,看得顧瀾有些不安。
她正想說什麼,馮氏卻道:“……我看廚房剛做了紅豆山藥糕,你去替我端一碟過來。”
顧瀾猶豫片刻後隻能應諾去了,馮氏就小聲和郭夫人說起話來。
“……瀾姐兒人十分溫順,《女訓》《女誡》也熟讀了,樣貌更是不差的。郭夫人也想想,有沒有咱們瀾姐兒合適的。眼看著憐姐兒都和姚公子定親了,我這心裏也惦記著她的兩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