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對那個字條的態度也有些古怪……他原先應該是見過這名女子的。
顧家顧郎中的女兒。
三爺剛才才向他問起顧郎中的事。
不論這女子是誰,江嚴都對三爺的做法不認同。今晚陳二爺就要從陝西回京述職了,三爺再在這裏耽擱下去,等到宛平恐怕就要天黑了。何況這女子張口就是山西賑災一事,實在不是什麼普通的閨閣小姐。
江嚴覺得這事情有點不妙。
顧錦朝卻看著陳三爺不緊不慢地磨了墨,蘸墨落筆。
“這信你讓你父親連夜拿去通州,找通倉主事丁永墨。他們自知該怎麼辦。”
陳三爺想用通州通倉的糧食來填補大興的空缺?但這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陳三爺放下筆,說:“通倉糧食儲備有七十多萬石,隻要不是戰亂或者大規模的饑荒,是很少動用的。”通倉的糧食是國本,看管很嚴,如果不是動搖國家根本的事是不會開倉放糧的。他頓了頓,繼續說:“如今除東南沿海偶有倭患,天下太平,是用不到通倉的糧食的。今年這雪下得大,明年收了新糧再入通倉庫,到時候清除舊糧會進入京城的各大糧食商行,把賬目做好就沒有人知道了。”
他覺得顧錦朝的目光有些奇怪,又解釋了一句:“……丁永墨是我的門生。不過你要讓你父親注意著,這信他看過之後,要是沒有立刻銷毀,就要來告訴我。知道嗎?”
顧錦朝點了點頭,突然問了句:“……您用左手寫字嗎?”
陳三爺笑道:“怎麼,覺得稀奇麼。”
她不是覺得稀奇,她是覺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前世和陳三爺成親數年,卻從未曾注意到他是習慣用左手的。
而且用得很自如。
陳三爺寫完放筆,江嚴立刻從袖中拿出一塊紅綢布包著的刻章遞過去。他在信紙上蓋了自己的印章,才裝進信封遞給顧錦朝。
顧錦朝覺得這信封有千斤重,心裏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陳三爺竟然真的願意幫他們?而且還寫了信給她?這信裏究竟是什麼,他不會寫了什麼別的什麼吧?
顧錦朝狐疑地打量了信封一眼。
陳三爺覺得好笑,喝了口茶說:“不要覺得好奇想打開看,你們要是打開這封信就無效了。丁永墨是認得出來的。”他雖然信任顧錦朝,卻不信任她身後的顧家。他們對信封都有特殊的處理手段,是不是打開過一眼就看得出來。
顧錦朝點點頭,又行了禮:“大人放心,這事定不會把您牽扯進去。大恩不言謝,大人也用不著小女幫忙……但若有需要的,小女和父親都會傾盡全力幫您。”
陳彥允道:“既是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沒有什麼謝不謝的。”賑災糧食的事王玄範若是沒有做好,拖延山西救災也就無從談起了,並非對他毫無益處的。他也算是幫黎明百姓一次吧。
“你也不用擔保,若是你們把我牽扯進去,陳家會不會遭受牽連我不說,但是顧家肯定是滅頂之災。”
他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
江嚴幫他披上了大氅,他柔聲向顧錦朝道別,走到門口卻頓了一下,回頭看著她問了句:“……你真的不記得了?”
夕陽西下,外麵是青石街,殘雪如蓋。陽光竟然格外明亮,陳三爺的身影逆著光,神情她看不清楚。
顧錦朝懷疑自己沒聽清楚,她問:“您說什麼?”
陳三爺笑了一下,擺擺手不再說什麼,終於轉身不見了蹤影。
顧錦朝握著手中的信,隻覺得十分糊塗。
不過父親的事是耽擱不得了,她還是趕快回去為好。
她隨即帶著青蒲坐馬車離開了蘭西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