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紀粲,他就頷首道:“你嶽丈在陝西被雪災拖累,不能回來。就托我過來看看……”
紀粲平時挺機靈的人,跪下的時候誠惶誠恐,結結巴巴地喊了句‘叔父’。
陳三爺嗯了一聲,讓身後的侍衛端了個紅漆托盤上來,說是給紀粲見禮。錦朝才認出這個侍衛就是剛才院子裏那個,她想起為什麼覺得這個人眼熟。前世這個侍衛是陳三爺的左膀右臂,好像是叫陳義。這人走路無聲無息,呼吸綿長不間斷,是個很厲害的練家子。
紀粲接過後都不敢看是什麼,就端著東西下去。
剛好紀吳氏進來,陳三爺才站起身,拱手向紀吳氏道:“老夫人身體安好,家母不便出門,隻讓我捎話來問一句。”
紀吳氏讓他坐下,笑著說:“閣老客氣!您堂堂二品大員,怎麼和我一個婆子見禮!”
陳三爺摸撚著左手腕一串奇楠沉香珠,笑得十分和煦:“您是長輩。”
紀老太爺在世時和陳三爺父輩的交情很深。
旁邊溫大人就笑著接話道:“閣老實在是個重情義的,等過了喜宴,下官想請您去寒舍小坐。如今這寶坻的運河河堤需要修葺,下官遞了好幾道折子,都沒什麼音訊……想問問閣老的意見。”
陳三爺換了個姿勢坐著,左手摸撚珠串依舊沒停。卻沒有開口說話。
宴息處一時間什麼聲音都沒有,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陳三爺。
溫知府這才覺得自己失言,自己的折子上到內閣,沒被批下來肯定是有什麼問題的。他這樣當麵就提,陳三爺會怎麼想!一時間額頭也是冷汗密布,忙道:“便是不說這些,也想請閣老去小酌幾杯。下官剛從山東得了一壇子秋露白……”
陳三爺抬頭看著他,微笑道:“修葺河堤的事,下放給工部司川郎中。我也不甚清楚。”
溫知府當然識趣地笑笑。
朝堂上的事,紀吳氏這樣的婦人插不上話。等溫知府不說話了,才笑著道:“閣老這一路過來也是勞頓了,老身已在廳堂布下筵席,請閣老賞臉臨席。”
陳三爺道:“煩勞老夫人的心思了,我稍後就要回京城,還是改日吧。”說著又叫旁坐著的陳玄青過來,“……等喜宴過了,你要盡快回國子監。開年參加春闈,可不要耽誤了。”
陳玄青拱手行禮:“父親放心,兒子的箱籠都先讓書童搬去國子監了。”
陳三爺頷首,站起身向紀吳氏道別,旁的陳義幫他披上一件灰鼠皮的鬥篷。溫知府、幾個穿四五品補子的官忙跟著人出去,大舅和二舅倒是落在了後麵。眾星捧月般圍擁著送去了影壁。
顧錦朝心事重重地回到棲東泮。
她前世一直有個問題沒想明白,陳三爺為什麼要娶她?
就算他要娶的是繼室,那整個燕京的世勳貴族,誰不想卯足了勁兒把自家小姐嫁給他。能嫁人陳家,那就是一步登天了。別說她這樣德行不好的喪服長女,就是永陽伯小姐、武定候嫡女,哪個是他娶不得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嫁給陳三爺之前,她甚至沒和他見過麵。
甚至在嫁給他之後,她也不怎麼和他見麵。印象中兩人同房似乎也是寥寥無幾,大部分時候,陳三爺一個人住在自己的院子裏,身邊隻有小廝和侍衛伺候,幾個姨娘也是難見到他。
顧錦朝能清晰記得陳玄青的事,卻一點都不記得陳三爺的。畢竟兩人基本沒有什麼正式接觸,而且在她嫁過去的第五年,陳三爺就在平定匪患的時候死在了四川。
既然也不是圖她這個人,他娶她究竟是為什麼呢?
顧錦朝正在思索的時候,紀吳氏就從影壁回來了。剛歇下喝口茶,跟她說陳彥允此人:“……也實在厲害,他當年參加北直隸鄉試是第一名解元,後來中了榜眼。就直接賜了翰林院編修的官職,等二十歲的時候進了詹事府……今年才而立,竟然已經是內閣閣老,二品大員了……在門外候著他的侍衛,全是千戶營的人,個個身手不凡。”紀吳氏不勝唏噓,“想當年在陳家太爺那個時候,他們陳家還和我們紀家比肩,如今卻是我們高攀人家了……”
錦朝就笑笑:“哪有什麼高攀不高攀的,我倒覺得那樣的家就未必好。還是外祖母的日子舒坦,有兒孫孝敬呢。”
紀吳氏說她:“虧你嘴巧了,等後天新嫂嫂來拜見,看你還能說什麼好話。”
顧錦朝笑嘻嘻地幫紀吳氏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