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母就笑著和她們說:“今天做的是燕窩席,有兩種口味。鹹的是攙以火腿絲、筍絲,加雞汁燉出來的。甜的就用冰糖燉,或者蒸了鴿蛋在其中。你們要是想吃,我便叫人端了過來……”
有的賓朋提前幾天過來,每天吃到的席麵都可能不同。但是像紀家這樣大手筆,直接做了這麼多席麵的燕窩席,卻是相當少見的。
二舅母去叫人端了兩碗甜燕窩上來。
徐靜宜誇這碗燕窩做得極好,入口嫩滑,甜而不膩。
顧錦朝卻看著花廳外麵,大舅正在和一個人寒暄,那個人長得有些臉熟,她應該是認得的,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看大舅對此人十分恭敬,那人的衣著卻像個侍衛……大舅再怎麼不濟,也有個府同知的官位,怎麼會對一個侍衛如此恭敬?
顧錦朝便問了二舅母一句,二舅母就說:“……是陳家過來的人,好像是陳閣老的侍衛。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人可是得罪不得的。”
說了幾句話,大舅的臉色就慎重起來。又找了二舅過來,兩人一起往前院去。
應該是有什麼了不得的人要過來了。
二舅母卻挽了錦朝的手,笑道:“不如帶你去看看你四表哥的新房……總在這裏坐著也是無趣。徐家小姐不如也去看看?”
徐靜宜卻是笑著搖頭,她去也不合適,在這裏坐一會兒便好了。
顧錦朝還沒有去看過紀粲的新房。隻聽外祖母說布置得十分好。留了婆子在這兒陪著徐靜宜,便跟著二舅母去看紀粲的新房了。
紀粲的新房就在紀家大爺旁邊,一處三間七架的院子,抄手遊廊過去就是大舅的院子。這院子裏窗扇、廊柱重新刷了黑漆,裝了掛落,還換了槅扇。漏窗外植了一株開得正好的臘梅花。丫頭婆子在院子裏忙碌著,布置貼了大紅喜字的燈籠。
錦朝跟著二舅母看了東梢間,裏頭休整一新,放了張堆漆螺母千工拔木床,大紅四喜如意紋的床簾,掛著鎏金蓮花朵帶五足銀薰爐。西次間大炕上鋪著翠藍四季團花喜相迎緞褥,兩把東坡椅,多寶閣上放著各式各樣的花瓶盆景。
“這個是陳家的嬤嬤,過來幫著布置的。”二舅母指了個穿絳紫色緞子比甲的婆子,婆子給錦朝行了禮。
這婆子手上戴著竹節紋赤金的鐲子,談吐不一般,應該是陳家二小姐的乳母或是管事婆子。過來幫襯著裝飾新房,一般按照自家小姐在娘家的習慣擺放東西,免得住過來不方便。
這婆子正好有話和二舅母說,拉了她去一邊。
錦朝就帶著青蒲出了正堂,外麵又下起了小雪,廡廊外的花草樹木落了一層毛茸茸的雪。青蒲把手中的暖爐遞給錦朝,看著外麵下的小雪有些發愁:“這雪是要下大的樣子……”
錦朝搖頭:“還是不用手爐了,西梢間裏應該燒著爐火。正好去裏麵看看,也能取個暖。”西梢間是書房,紀粲的習慣便是一到冬天,書房裏總是暖烘烘的,他喜歡看閑書。錦朝有幾本講金石品鑒的書就是從他那兒拿的。
錦朝跨入了書房,裏頭果然點著爐子。一張書案,幾個放滿了書的多寶閣,臨窗放著一張長幾,擺著香爐和一個景泰藍花瓶。牆上還掛著一幅畫,畫的是群山連綿,江流東去。十分大氣。
“奴婢看這幅畫真好,想不到除了三表少爺會作畫,四表少爺的畫作也如此出色。”青蒲和錦朝說話。
錦朝卻笑了出來,“這可不像是四表哥所畫,讓他看書還成,讓他動筆可就頭疼了!”
她還記得紀粲原先的西席先生是個從翰林退休的老學究,一生教出過數個舉人,曾經說紀粲‘聰明有餘,勤奮不足’,紀粲經常挨先生手板,不過打得再多都沒用。字寫得一般,畫畫更是平平了。
錦朝看了一眼旁邊的題字,‘一覽眾山小’。用的是讀書人常用的台閣體,工整有力,渾然大氣。沒有幾十年是練不出來的。想必是他從哪個老學究那裏求來的畫。
錦朝看了之後輕聲道:“畫雖然大氣,但這種‘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氣魄,若是放在普通讀書人身上,卻顯得太虛浮了……我看倒還不如一幅墨竹圖來得清雅。”
她說完這句話,卻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似乎是男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