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柳閣種了好些柳樹和槐樹,不過這個時候都光禿禿的,三間七架的宅子,堆砌著太湖石做成的假山,旁邊種著好些翠竹。迎麵的正房還掛著鎏金匾額,父親的兩個小丫鬟正端著大紅漆的圓盤進去,另一個通房丫鬟碧月朝她行了禮:“……大小姐來得巧,老爺正在進早膳呢。”
錦朝點點頭,碧月幫著挑開簾子,她跟著跨進去。
父親在東次間進早膳,桌上擺著馬鮫魚脯、酥蜜餅,一碟由鴨肫片、臘鵝肉拚成的小菜。宋姨娘正站在旁邊伺候顧德昭用湯。宋姨娘穿著青蓮色繡雲水紋的襖裙,腕上戴著一對翠玉鐲,襯得肌膚欺霜賽雪般白,白玉般的臉上一對鳳眸,滿含笑意,發髻上簪了兩隻銀步搖,垂下的紅色瓔珞更襯得她嫵媚多姿。
即不失端莊素淨,又嬌豔得恰到好處。
她正和父親說話,顧錦朝見了低下頭,嘴邊卻快速揚起一抹笑容。
顧德昭今年三十七,正當壯年,麵容端正清秀,穿了一身繡雲雁紋的官服,配銀革帶,過一會兒便要上朝去了。見錦朝來請安,讓她也坐下了問話:“……我前幾日忙於朝務沒得空看你母親,她的病可要好些了?”
錦朝溫和道:“總是不見好的,不過咳嗽已經止了不少。”
顧德昭點點頭:“嗯,你就在你母親前頭伺候著,別人伺候她總是不如你盡心盡力的。但是你已經及笄半年了,也不可荒廢了女紅。我聽教導你的薛師紀說,你已經多日沒有去她那裏了……女兒家的還是要把繡工做好。”
顧錦朝都一一答應了,父親眉目間也溫和下來:“這樣最好,你那性格也該收斂些。你母親寵愛你,怪我多管了。但是你是顧家嫡長女,言行坐姿,都是要講究的。”
父親是讀書人,最注重女子的德行,平日見她也總要多說幾句。
她原先很不耐煩聽這些。但是想起上一次見父親,還是他病重的時候自己回來探望,父親那個時候已經瘦得不成樣子,側頭看了她一樣便氣憤得直喘氣,要身邊的丫鬟把她轟出去。他顧家沒有這樣的女兒!
想到當日的場景便痛得錐心,現在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再好不過了。
顧德昭沒再繼續問話,宋姨娘便笑著說:“……今日我特地熬了川貝山藥粥,大小姐也嚐嚐吧,川貝潤肺止咳,大小姐日前病了紀久,倒是該多喝一碗。”
顧錦朝聽著心裏一緊,她生病的事情是沒有告訴父親的。
偷偷去參加國公府的花會,還生了場病,父親要是知道了肯定又會不滿意她。
父親果然問道:“生病?怎麼沒人來稟了我?你為何生病了。”
顧錦朝心中冷笑,自己前世竟然覺得宋姨娘溫恭平和,人家一句話就挑起事端了。
她神色黯淡:“母親病重,我也是太過憂思,日夜都睡不好覺的……本是想去國公府的花會上靜一靜心,誰知那日雪大天寒,竟然就傷了風寒。女兒心中也愧疚,前幾日都沒能在母親跟前伺候,本來不想父親母親心憂才不讓身邊的婢子說的,今日病一好,便趕早來給父親請安,再去探望母親。”
宋姨娘神色一怔,顧錦朝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父親嗯了聲,關切了她幾句,又讓碧月找些進補的藥材給她。
顧錦朝抬頭看宋姨娘,滿眼都是笑意,宋姨娘自然也回笑了說:“大小姐侍奉夫人十分盡心,我看著真覺得好。時辰也快到了,我便與大小姐一同向夫人請安吧。”
錦朝說:“自然,我也想著和姨娘說些體己話呢。”
她在陳家那十幾年也不是白呆的。顧錦朝藏在袖子下的手摩挲著自己的鏤雕銀手鐲,心想她倒要看看宋姨娘這一世還能不能翻起波浪來。
顧德昭出門後,錦朝與宋姨娘帶著各自丫鬟穿過種滿高大欒樹的小徑,前方有一個小湖泊,湖麵早已經結冰了。水榭蜿蜒其上,上麵還有一個桐木亭子。
想到剛才的事,宋姨娘覺得有些奇怪。那話不像是顧錦朝說出來的,斷斷不像。
宋姨娘看了一眼錦朝的淡紅色繡蓮瓣纏枝紋的遍地金襖裙,她如以往一般光彩照人。
“姨娘這些日子伺候母親,倒是辛苦了,我可得多謝您。”錦朝把目光收回來,笑著同她說話。
她柔聲道:“伺候姐姐也是我的本分,大小姐這般謝我便是見外了。瀾姐兒同您這般要好,您也不必和我太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