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青什麼都沒有再說,吃完飯也沒有留下來,他還要回寧輝堂處理事情。
路上風雪太大,挑著燈籠都看不清楚。陳玄青看到有個人跪在抄手遊廊上,他的護衛立刻擋在他身前,拔出刀冷冷地問:“誰在那裏?抬起頭來!”
那人身姿瘦弱,明顯是個女子。
她抬起頭了,看到被護在護衛中間的男子,連忙跪著往前走幾步:“七爺,奴婢是夫人身邊伺候的拾葉……不,是原夫人身邊伺候的拾葉。奴婢求你,把夫人的屍首還給奴婢吧!”
她看到陳玄青遠遠站著,護衛保護著他,他居高立下。那張冷淡的臉,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沒有。
“屍首已經埋了。”
“不……奴婢去看過了,墳是空的星期五有鬼。”拾葉滿臉都是眼淚,“奴婢知道您恨夫人,但是夫人已經死了,您再怎麼恨她,也給她留個全屍吧!奴婢求您了!”
說著砰砰磕起頭來。
陳玄青平淡地說:“……拉開她。”
拾葉一個弱女子,自然敵不過護衛的力氣,很快就被拉開了。陳玄青毫不留情地走了,拾葉隻能在他背後大喊:“陳七,你知道夫人有多恨你嗎!你就算不喜歡她,你也不該這麼作賤她!你就是個冷酷無情的畜生!連全屍都不給夫人!夫人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下輩子你肯定要遭報應的……”
她的嘴被堵住了,嗚嗚地哭。
陳玄青似乎一點沒有被拾葉影響,帶著人走進寧輝堂。
“七爺,陳義已經去領罰了。”護衛過來說,“您要過去看看嗎。”
“不用。”陳玄青說,“你們先退下吧。”
屋子裏的人很快就走了,陳玄青坐在太師椅上不說話。
良久,他把書從多寶閣上挪開,捧出一個青瓷的小壇子。
他對著這個壇子笑了笑:“你恨我?”
“我倒覺得你不恨我,你甚至也不喜歡我了。你就這樣死了,多輕鬆。什麼都不用再想了,什麼都不用承受了。憑什麼我要放過你?放你去地下安眠?”他聲音突然變利,“你想都不要想!”
他抱住小壇子,慢慢地說:“你折磨了我一輩子——我還沒有還給你。”他的手指摩挲著壇蓋,靠在小壇子上閉上眼睛,輕輕地說,“想都不要想。”
知道顧錦朝死的時候,他不可置信。這個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死。他還以為顧錦朝會一直活著,他要讓顧錦朝看看,這些好的東西都是他的,她顧錦朝什麼都沒有了,因為她不配。他要一直折磨她,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死,看著自己的親兒子不認她。
到底為什麼這麼恨,連他自己的忘了。
也許他恨的不是顧錦朝,而是他自己。越是喜歡,就越恨自己,恨自己竟然對這麼個人於心不忍,將她從偏院移出來好好的養著。
陳玄青將小壇子端正地放在台上,慢慢的燭火暗了下來,他好像看見了少年時候的他。一身的清然正氣,端正平和。
他看到顧錦朝和婆子說話,顧錦朝問那婆子:“這滿園都是紅梅,怎的這裏種了一株臘梅?紅紅火火的多熱鬧啊,要不還是砍了換紅梅吧!”
婆子笑道:“夫人您不知道,這株臘梅是早年少爺親手植的。三爺頗為愛護,一直沒動。”
“哦……”她的表情突然不自然起來,臉色微紅,嘟嚷說,“原來是他種的,那便留著吧!”
他在旁看著沒說話,轉身走了。
後來果然見她對那株臘梅關懷備至,時常培土澆水。
再後來他把她從偏院移出來,就讓她住在這間房裏。她又經常望著這株臘梅樹出神,卻再也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他。
陳玄青躺在太師椅上,閉目不語,書房裏太寂靜了。讓他覺得孤獨。
幸好還有她的骨灰在,她不能被埋入土裏,也永不得超生。這樣真好,等他也死的時候,抓著她的魂魄去輪回。
他這樣想著,漸漸疲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