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假山,拿黑色的玉石雕刻的,遠看栩栩如生。
南笳撂下茶杯走過去。
近距離看,一座陡峭山峰,山間有長條形的凹槽,山底也有個盆行的凹陷。
周濂月一直坐在原處喝茶,看著她研究了好一會兒,沒研究出什麼名堂,預備放棄的時候,才懶散地站起身。
南笳覺察到周濂月也走了過來,回頭看了一眼。
剛要往旁邊讓,周濂月伸手輕輕地在她肩膀上搭了一下,她停住,周濂月則抬手,打開了旁邊擱板上的一隻木匣子。
周濂月自匣子裏取出一個子-彈大小的東西,緊跟著從口袋裏拿出一支銀色打火機,劃燃。
南笳這才知道“子-彈”竟然是熏香。
周濂月將“子-彈”寬的那頭,放置在玉雕的山的頂端。
片刻,一股白色煙霧順著凹槽緩緩往下流動,並最終填滿的山底的盆形凹陷。
分明是氣體的煙,卻像是液體的水。
一川瀑布飛流直下,並衝入一汪泉水之中。
精巧的小玩意兒,南笳莫名覺得開心,“這是什麼香?還可以倒流。”
“就叫倒流香。”
南笳伸手,從木匣子裏又取出來一顆看了看,寬的那端底下有個孔,煙霧就順著孔朝外散溢。
有香味緩緩彌散,沉靜的木質調子。
周濂月注視著南笳。窗戶沒關,外頭風吹進來,讓她身上這件白色針織外套上的細小絨毛,微微起伏晃動。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指,去攔截那煙霧,似乎想確定那真的是氣體。
煙霧繞開了她的手指,繼續往下流淌,她飛快晃動手指,直到一霎徹底打亂了煙霧的流向,這才笑了一聲。
周濂月伸手要去摟她,有腳步聲傳來。
他收回手,抄進口袋裏,轉頭淡淡地睨一眼。
來的是服務生,通知他們可以移步餐廳了。
餐廳在走廊的另一側,沒做任何吊頂,頭頂的房梁直接露出來,顯得高而開闊。
正中擺放一張非常寬大的木質餐桌,和茶室的茶桌是一樣的,整塊老木剖開,形狀不規則,很有野趣。
這樣大的餐廳,卻隻坐兩個人。
服務生布置好餐具之後便遠遠站著,一動不動,像是毫無存在感的仿生機器人。
一會兒,廚師親自將一道蟹釀橙送了上來。
南笳留意到廚師的右手少了一根食指。
廚師放下餐盤,笑說:“這菜繁瑣,周總要是再晚一聲讓許助跟我打招呼,今天就怕是吃不著了。蟹也是剛送到的,陽澄湖的鮮貨。這蟹原本清蒸最適宜,做蟹釀橙倒有些浪費了。”
廚師頷首,“二位慢用。”
等人走後,南笳笑說:“看來是我暴殄天物了。”
周濂月倒是不以為然,“給人吃的東西,吃高興了就行。”
南笳拿勺子舀了一小勺蟹肉送進嘴裏,嚐了嚐,停頓會兒,“還可以。”
周濂月看她一眼,“你這評價標準有些嚴苛,陳師傅以前做國宴的。”
“我爸是廚子,以前每到秋天會給我做這道菜。是我對他的菜有濾鏡。而且……”
“而且?”
“我能說實話嗎?”
“嗯。”
南笳笑,“這餐廳太冷清了,吃什麼都容易沒食欲。”
周濂月不置可否。
一會兒,又上來一份薄荷牛肉和龍井蝦仁,周濂月都沒怎麼動筷。
直到後來端上一碗蓴菜湯,他才肯賞光喝兩口。
這頓飯讓南笳吃得要胃絞痛,心理層麵,她寧願跟陳田田吃二十元一份的張亮麻辣燙,起碼有熱乎氣。
吃完飯,他們又回到茶室。
南笳不知後麵什麼安排,也不問。服務生送上新鮮西柚,她倚著茶桌一點點剝出果肉,送進嘴裏。
片刻,南笳注意到周濂月在看她,便回看過去,“你要吃麼。”
她遞過果肉,周濂月沒接,卻是一下捉住她的手腕。
腕骨伶仃,似能一把捏碎。
他指腹恰好貼在了她脈搏處,感覺到血管裏,血液很有力量的搏動。
屈明城聽說了他花大力氣捧一戲子的事兒,很意外,說老周這不是你的做派,你這人不是最講究投資回報比,以前來往過的那幾個女人沒見過這麼勞神費力的。
問他為什麼。
也沒為什麼,就覺得她挺有趣。
他的生活過分無聊了,死水一樣。
有人選擇玩車,玩表,買古董,養寵物。
然而寵物畢竟是畜生,再通人性也有上限。
到底是豢養有搏殺勁兒的、一個活生生的人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