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部堂之子照慣例可以授以尚寶司丞,位在六品,就是負責給文書蓋印的官員。
實際上國家寶璽是交給女官掌管的,承旨蓋印的是司禮監,中途轉手交遞的是尚寶監,尚寶司在蓋印的時候也必須接受宦官的監督……後來宦官直接就將尚寶司跳過了,這個官職也就成了專門用來養功勳子弟的地方。
方書琦見兒子插嘴,啪地一聲拍在座椅扶手上,道:“當個小官?你若知道陛下今日為何而來,老夫腆著老臉為你求官去!”
方家長子瞬間蔫了,心中嘀咕:不就是皇帝在宮中閑得無聊了麼?還能有什麼?
方書琦不由歎了口氣,緩和下來道:“為父對你們兄弟幾個頗有放縱。”
在這個時代,方書琦的確是很溺愛孩子的了。照其他士大夫的習慣,兒子在家根本沒有喘氣的機會,做得好是應該的,做得不好就要竹鞭伺候,平日裏“畜牲來畜牲去”,絲毫不覺得從遺傳學上來說對自己很不利。
他們相信,隻有如此才能教育出忠孝兩全的好兒子。
“以至於你們成不了大才。”方書琦自嘲一笑:“不過如今這天下,也不需要大才了,隻需要勤勉之臣,奉公守紀便是。”
這便是閣老之中唯有才能不顯的蔡懋德可以擔當教育新一代閣輔的重任。
否則孫傳庭精於軍陣、蔣德璟治河安民、周應期轉運溝通、袁繼鹹明辨時事,論才幹都要在蔡懋德之上。
“為了方家將來不至於衰敗,今日索性做個安排。”方書琦道:“你們聽過之後,便要悄悄去做,絕對不可對外泄露半句!”
三個兒子頓時覺得頭皮發麻,總覺得有些像是宣布遺囑一般。
長子正要再勸,隻見父親抬手製止,道:“為父還能當政三、四年,餘蔭還能有個兩三年,陽壽總有二十餘年,從現在開始安排,時間已經是很緊了。事關方氏一族之運,爾等絕不可輕忽啊。”
方書琦見自己幾個兒子終於麵露凝重之色,方才端茶抿了一口,繼續說道:“族中的那些產業,咱們不要也罷,日後那些堂親們求到你們,能幫則幫,不能幫則舍,今上並不喜歡根深蒂固的豪族之家。”
方書琦雖然位極人臣,天下宰執,但在宗族中隻是個尋常子弟,或有影響,但絕無決策之權,故而到了他這個年紀,也懶得再去承擔宗族義務,為整個宗族謀劃了。
諸子很小就跟著方書琦,沒怎麼在老家呆過,許多親戚都認不全,更沒有牽掛,紛紛點頭。
“大哥,”方書琦道,“你在兄弟之間最為跳脫,擅與人交際,這是你的長處。”
長子聽了頗為欣慰,要得父親的讚許可不容易。
“可惜失之輕佻。”方書琦來了個轉折,頓時讓兒子臉上布滿羞愧。
“你這一房,日後就從商吧。”方書琦道。
方家大郎頓時跪在地上,眼淚都流出來了,道:“父親,兒子在您眼中就如此不堪麼?”
方書琦歎了口氣道:“你目光淺,性子輕浮,若是為官必有殺身之禍,牽連兄弟。還是經商的好,日後捐個民爵,既富且貴,何樂不為?再說,商販從來不是賤業,日後你的子孫中若有天縱之才,銀彈開路,要從政也更輕鬆些。”
方家大郎這才起身站好,仍舊是一臉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