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腓力四世的時代,西班牙已經走在了下坡路上,甚至能夠看到這個帝國的餘暉。然而地球之王卻是他最喜歡的稱號。好像自己仍控製著日不落帝國控製著整個世界。事實上,他連自己的新西班牙總督都無法控製,遑論更為遙遠的菲律賓督軍了。
讓一個地位低下的流浪漢冒充國王使節,如果真的成功欺騙了明國皇帝,能為馬尼拉帶來了和平,那麼自己的小花招將在上流社會被傳誦為精明智慧。若是這個流浪漢被揭穿,則可以指謫他為詐騙犯,然後毫不猶豫地看著他被絞死——或者親手絞死,以安撫明國皇帝的自尊心。
如果既沒有被揭穿。也沒能完成使命,那麼這個日耳曼人多半會因為醉酒而十足落海,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
反正現在的馬尼拉已經坐在了火山口上,無論怎麼做,結果都不會更糟糕,何不放膽一搏呢?
倪安諾扣動了扳機,撞錘在砧板上打出啪嗒一聲,因為沒有夾燧石而沒能打出火星。
徐梁治國七年九月。趕在北風將起之前,沒有任何憑證的日耳曼人踏上了前往台灣的船隻。他的發色和瞳孔很容易讓他冒充尼德蘭人。雖然荷蘭人剛剛結束了與大明的戰爭關係,但考慮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積極賠償態度,大明並沒有對荷蘭人趕盡殺絕。
相比意大利人與葡萄牙人受到的禮遇,荷蘭人隻有三天時間在台灣落地簽證,若是遭到拒簽就隻能離開大明國土。
說起來隻有一直被排斥在外的西班牙人最招中國人的恨意,這讓布勞恩先生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絲毫看不到未來有光明可言。
……
“他有貴族的傲慢,手和臉也洗得很幹淨,身上熏了香料,但他的手指並沒有長久握筆的痕跡。這使得我更相信他是個貴族的男仆,而非公務人員。”年輕的傳教士在經過數日觀察之後。將關於塞萬一諾的鑒定報告讀給了台灣市舶司長官。
他在這裏並不是為了傳教,而是幫助中國人甄別企圖混入大明國境的歐洲人。這也是朝廷與耶穌會的合作內容。朝廷為了保護大明的各種情報,而耶穌會也可以借此防止多明我會的滲透。
長官正要拿起自己桌上表示拒絕的圓型印章,突然被身後的助手按住了。
年輕的傳教士頗為意外。從他到台灣以來,從未見過中國人有過這樣不分尊卑的情況。
助手沒有理會外國友人的錯愕,附耳道:“他或許有用。”
長官很清楚這位助手的身份,沒有任何堅持,將塞萬一諾的入關申請放入了“待定”欄中。
這位助手就是錦衣衛的密探。
錦衣衛邁出國門之後最大的困擾就是人種。
好在這個時代並沒有民族國家這個概念,在南洋有大量的土人願意為大明效力——隻要大明肯給真金白銀。相對而言更貼近文明國家的歐洲人卻已經在家族的基礎上有了國家的萌芽,除非能夠拉攏整個家族成為大明的盟友,否則很難找到有價值的合作者。
盡管拓展情報網的工作進展緩慢,但凡事總得從點滴做起,不能因為進展差強人意就索性放棄。
這個塞萬一諾就是“點滴”。
台南縣警察很容易就找了個借口,從旅舍帶走了茫然無措的塞萬一諾。他麵臨的指控包括:走私,意圖偷渡,以及冒充公職人員欺騙大明官府。
“我可以對著耶穌基督發誓,我真的是馬尼拉的使者,督軍倪安諾的信使。”塞萬一諾被帶進行刑房的時候,隻看了一眼那些布滿血跡和鏽跡的刑具,就癱倒在地大聲哭了出來:“我發誓。這是我最真實的身份了!”
……
“老哥,那些西人就沒想過這種人壓根見不到聖上?”
“李兄啊,那些人還以為我堂堂天朝與南洋諸夷一般呢。你指望他們懂這個?”
兩位掌刑千戶一邊聊著,一邊收拾刑具。他們其實並沒有動用肉刑,隻是簡單的精神施壓就讓那個號稱是督軍特使的年輕人徹底崩潰了。因為崩潰得太過徹底,這人多半是廢了,不過他麵臨的命運並不會太複雜——不是被秘密處死,就是發配到某個礦場做苦力。
不過塞萬一諾的供述得到了認可,錦衣衛確定他是為了和平而來,雖然這種和平是倪安諾一廂情願。
“說起來,張兄試過那些泰西女子沒有?”李千戶壓低聲音:“聽說城裏來了幾個。”
“早去試過了,並非真的泰西人。”張千戶故作不屑道:“其實是荷蘭人與東瀛人的雜種。這些人在東瀛呆不下去,隻能到台灣來謀個生路,類似泰西人而已。”
“那可就沒什麼意思了。”李千戶意興闌珊。
“不過叫得還真是……嘿嘿。”張千戶臉上露出“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笑容。
兩人還要繼續閑話,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裏是錦衣衛的黑獄,等閑沒人會來,一旦有人來,必然官帽比兩個掌刑千戶大。
“上麵有令,帶人犯塞萬一諾去知府衙門。”來者一身校尉裝扮,手持腰牌,顯然是個跑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