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從以往史實分析,每次西班牙人有預謀的屠華,死亡人數都在二至三萬之間。這些人雖然僑居呂宋,但在沒有明晰國籍概念的時代,他們無論是情理還是法理上都屬於大明子民。
他們也是為人父,為人子,一樣的華夏兒女。
他們遠走南洋是因為國內過不下去,而非崇洋媚外有心叛國。
世事固然如棋局,但做出棄子的決定果真有必要麼?
徐梁在書房裏盯著牆上的世界坤輿圖直至天亮,方才讓一直守候身邊的陸素瑤去傳吳甡和尤世威入見。現在國家漸漸從戰爭體製中轉型,再次發動對外戰爭也需要聽聽朝廷諸公的意見。
“陛下,這讓臣想到了孔子過泰山之側……”方書琦道。
徐梁會意。
孔子過泰山側,見到有婦人在一座新墳前哀哭。問了之後才知道,泰山有老虎。她的公公、丈夫、兒子都死於虎口。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不搬走呢?答案是:此地沒有苛政。
這便是苛政猛於虎的出典。
此時的呂宋華僑已經經曆了兩次大規模屠殺,每次都超過了總人口的百分之二、三十。這個百分比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每個幸存者都有親戚、朋友、故舊死於屠華。這樣慘痛的經曆,他們經曆一次是堅強,經曆兩次是什麼?
是在說朝廷苛政猛於屠華?
所以方書琦的立場很清楚:既然這些僑民自己選擇留在呂宋,不肯回大明治下。完全可以放任不管。如果呂宋有豐富物產倒是還可以考慮接管該地,保護僑民,但呂宋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物產。
的確,現在的呂宋一如之前的台灣,還沒有推廣種植經濟作物,隻是單純的轉手貿易港。有限的種植園也隻是為了解決西班牙駐兵的餐飲問題,根本不會被大明關注。
“大都府的意見呢?”徐梁問尤世威道。
“臣以為,”尤世威在心中略一盤整,“天兵現在去恐怕不美。若是等明年北風起。天軍準備充分,前往呂宋救助難民,將更得人心。”
這也是經驗之談。
國變之後的複國戰爭中,明軍往北打可謂勢如破竹,基本每個縣城都會響應王旗,百姓自發獻城、內應。而往南擴張的過程中,卻常常有地方官不肯開城,不肯放士卒入城休息等等令人心寒齒冷之事。
這是因為南方還固守之前的成見。認為官軍如匪,斷不能讓他們入城禍害百姓。而北方經曆了東虜之後。發現誰都不可能更壞,當然願意配合掙一條活路。
現在南洋僑民也是一樣,誰都不知道他們為何要死守呂宋不肯回來,也難說是否會出現認賊作父抵抗天軍的情況。若是讓他們經曆一番人間慘劇,天軍以解救者的姿態出現,那自然就不會有什麼抵觸了。
更何況。大明若是過早表現出了知悉此事的態度,很容易導致錦衣衛在呂宋的布局被西班牙人覺察。他們可不是南蠻土著,對鼻子底下的間諜無知無覺。
“屠我子民是國仇。”徐梁聽了二人的意見,隻得表明自己的立場道:“裝作不知讓他們殺,這個。朕做不到。”
方書琦暗暗歎了口氣,心中道:之前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聖天子哪裏去了?這點城府都沒有。
“陛下,定王陛下在大明利亞幾番請求移民實邊,莫若從呂宋招募華人前往?”方書琦提出了一個緩和建議。
定王身為大明利亞總督,最大的夢想當然是自己治下富饒安康。
自從在澳洲東南部發現了幾個極大的墾殖區,他就不斷要求朝廷移民實邊,徹底占據澳洲這片富饒和神秘的土地。照目前的生產力和澳洲土地潛力,先移個十萬人也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更何況澳洲的草原上有不少自流泉,十分適合畜牧。大明帶去的羊和兔子都能生活得很好。尤其是兔子,幾乎沒有任何天敵,繁殖速度又快,是澳洲主要的食用肉類。
羊因為會受到袋狼的威脅,還不能撒開了隨便放牧。定王本來是想將袋狼趕盡殺絕的,但受到了皇帝的斥責,這才作罷。
麵對方書琦的建議,徐梁點了點頭:“這樣也好,總要給願意遠離是非之地的人一個機會。呂宋華人一如大明國人之例安頓,不可苛待。”
吳甡垂頭應諾,心中已經自然反應出該交給哪個衙門去辦理了。
“軍情處要加大對呂宋情報收集。”徐梁道:“還有職方司,輿圖要可靠。從現在開始,北海、台海艦隊和南海艦隊都必須時刻保持戰備狀態,可以對西班牙船隻進行強襲,截斷其外援。總參謀部立刻製定戰爭計劃。”
“遵旨!”老將恍若一股熱血衝頭,當即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