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有什麼好處撈?”張延登問道。
“哦,老先生您是新來,許是沒有聽說。”店家站在一旁,看著桌麵上那張抹平的鈔票,道:“以前的巡撫老爺曾有文書通行省內,招募健兒壯丁護送糧草前往嘉峪關。若是沿途殺得馬賊胡匪,便在關內劃給土地作為獎賞。所以隴省閑漢紛紛到蘭州等著車隊,一旦應募進去,就盼著遭遇馬賊了。”
“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虧了……”張延登話音未落,就見那邊有人忍不住啐罵道:“晦氣!”
張延登連忙起身拱了拱手,道:“壯士,老小老小,出言無忌,別放在心上。”那邊見他還算懂禮。也不跟個半截子入土的人計較,重又安穩下拉。
店家卻顯然有所憑恃,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裏,隻是維護自己的貴客。道:“老先生不必與他們說話,若是真有誌氣不投軍去?”
那些人聽了店家的話,倒真沒造次,悶頭抿著酒。
“軍中招人這般嚴格?”張延登自己主持四川民政,對於義務兵役製度頗有感觸,卻不知道在隴西竟然想投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看他們可都是健兒啊。”張延登怪道。
“健兒是健兒,不管怎麼說體大力不虧。”店家頭也不回,道:“可是他們有身份麼?”
張延登更加奇怪了,道:“隻要有個住處不就有身份了?”
“隴西不同內地,許多犯了事的人背井離鄉。居無定所,要辦戶口卻也不容易。”店家道。
張延登長長“哦”了一聲,意味深長。
的確,這些就是大明最為頭痛的流民。在內地,尤其是京師和江南諸省。這種人已經近乎絕跡。隻要警察發現路上有可疑之人,就有權利檢查戶口憑證。一旦發現沒有隨身攜帶戶口憑證,便可將其拘留。
若是查證下來此人確實沒有戶口,那麼必然會被發配礦山做工,或是海西、台灣等地實邊。
這是大明充分梳理社會閑散人力資源的舉措。
暴力,但是有效。
然而在秦晉隴三省卻不然。這三省都毗鄰邊境,一人一馬就可以往返漢地和蒙古人的部落。尤其在秦晉之北。
蒙古人的勢力範圍內還有漢蒙雜居的板升。這無疑給核查戶口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何況這三省的民風都頗為彪悍,在內地是警察抓捕流民,偶爾需要巡檢司幫忙,在這三省卻很可能反過來。
警察也不是傻子,等閑不敢去查這些武裝流民的戶口憑證。
張延登在四川也碰到過這種情況,他也知道在別處許多官員信奉的是剿殺策略。不過人上了年紀之後心腸往往會變軟。看看這些小夥子有的和自己的孫兒一樣大,更是不忍心做這種鐵血決策。
“本地巡撫是個好官啊。”張延登道:“如此一來,這些人有了土地就有了戶口,國家也就安生了。”
店家一愣。這本來是他下一步打算賣弄的,誰知道這老腐儒竟然人果然不一樣。
“不過老夫倒是有些奇怪,高巡撫為何一定要這些人先押送軍資呢?”張延登問道。
“是投名狀。”那邊站起一人,高聲答他。
張延登好奇道:“這又不是讓人落草,叫什麼投名狀。”
那人顯然對此門路頗為清楚,道:“押送軍資的自然還有朝廷大兵,哪裏需要我等草民去對付馬賊?隻要走完一趟,哪怕是馬賊胡匪的內應,拿了地也就成了良民,再也回不了頭了。”
至於敢劫奪的軍資的馬賊胡匪,倒也不是沒有,但幾次打擊下來差不多就絕跡了。到底誰都不想啃硬骨頭,更何況萬一豁出命搶到的東西不是糧草,而是水泥,那豈不是虧了血本!
張延登聞言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法子不知管不管用,但實在太小氣了些。”
眾人紛紛望向這個奇怪的腐儒。
“朝廷做事就該大方些,隻要百姓忠於大明,管他之前犯過什麼事?總是有苦衷的居多。便送他一塊地又如何?隻要登記了戶口,興許這些好漢子還要投軍報效皇恩呢!”張延登道。
站起來的那個大漢聞言動容,顯然被觸動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