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淏在景福宮宴請大明天使趙碩少校,請了朝鮮諸多兩班貴族相陪。因為知道趙碩是武官,所以並沒有找詞臣在此,反倒多以武將出席。他哪裏知道,這趙碩也是在大明中過生員的讀書人,因為向往班定遠而有了棄筆投戎,萬裏覓封侯之事,並非單純的武夫。
朝鮮的儒學、漢詩造詣本來並不低,以前許多進士出身的行人在與朝鮮詞臣的答和中都未必能占頭籌。隻是這回李淏選錯了人,隻顯得朝鮮這邊粗鄙非常,而大明的武官竟然都是經史、詩詞涉獵頗廣。
雖然要事大吹捧,但也不能丟人現眼啊!
李淏心中很不是滋味。在他看來,如果朝鮮人文薈萃,不愧東國小華夏的稱號,應該是大明天子更喜聞樂見的。
不幸中的萬幸,這位趙碩少校並有流露出絲毫不悅,反倒說了朝鮮許多好話,句句都說到了李淏的心窩裏。
就連治學嚴謹,平日裏一絲不苟的宋時烈,對趙碩都頗為青睞,直說:“上國英才濟濟,少校這般年紀而有如此學業見識,令人羨慕。”
主賓盡歡之下,李淏醉醺醺地回到了康寧殿休息,對於自己接受冊封再無擔憂。
然而事態卻隨著趙碩開始查訪昭顯世子三個被流放的兒子時出了意外。
“大明天使說:該立昭顯世子的嫡子為朝鮮王……”朝鮮方麵的陪臣在聽聞的趙碩的表態後,急急忙忙回報李淏。
李淏心中一驚,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怎會如此?”李淏驚道:“去傳王譯官來!”
……
“因為昭顯的三個兒子已經死了兩個,隻剩下三個女兒和一個五歲大的男孩。想李淏已經年過而立,又有其國大儒輔佐,未必就肯乖乖聽話。而一個五歲大的男孩,嗬嗬,這不是明擺著的傀儡麼?”趙碩坐在魏鷹帳中,侃侃而談。
他與魏鷹雖然共事時間不長,但彼此年齡相近,性格相投,關係極好。對外,他說魏鷹是他的恩官,並不算錯。內裏,他們卻是好友。
魏鷹又讓王夫之和王闖一同陪席,在整個朝鮮,他能看得上信得過的也就這三人了。畢竟他是個粗人,能信得過的,也隻有這些人了。
“是你臨時起意的吧?”王夫之熟絡地喚著趙碩。
趙碩也不否認,哈哈笑道:“本來隻是奉命演戲,逼朝鮮割讓江華島,但一查之下竟然還有小石堅這宗奇貨,何必再拘泥於小小的江華島?直接將朝鮮占下來不就行了?等這石堅成年之後,再詔書全國,請求去北京當個太平王爺,朝鮮廢藩建省,豈不是永絕後患?”
趙碩的胃口不得不大,讓眾人不禁啞然一驚,許久之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胃口太大了些吧。”王闖都有些看不過去了:“遼東方麵雖然平定了,但是國家哪裏還有多餘的兵力投入朝鮮?更何況軍隊還要防備北麵的韃靼,這樣做是不是有些誇張了。”
“兵力嘛,擠擠總會有的。”趙碩不為所動:“何況朝鮮兵不是不耐打麼?”
魏鷹輕咳一聲,道:“朝鮮也有火器配備,雖然不如我大明的火器犀利,但若是開戰,死傷難免。有道是伐謀為上,伐交次之,最下伐戰。原本已經定好的伐謀之道,為何要落入下乘呢?”
魏鷹覺得趙碩這般做法有些衝動了。
趙碩放下酒杯,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三人質疑反對。他看了看魏鷹,又看了看王夫之,知道這話肯定是王夫之教的。
他道:“雖然是下乘,卻是機不可失。朝鮮百官固然非議昭顯世子,但我聽說昭顯回國歸省時百姓夾道哭泣,可見其民心可用。再者,一旦李淏襲爵,絕了昭顯之後,日後我朝要收取朝鮮,恐怕就更沒好由頭了。江華島隻如囊中之物,而整個朝鮮卻是狡兔,一旦鬆手可就難抓了啊。”
魏鷹知道趙碩說得在理,也希望看到大明一舉收了朝鮮,自己能有更大的事權。說不定有生之年還能碰上倭亂再起,也好一展抱負。
可是……
“將軍是怕現在打朝鮮,我軍又要淪為陪襯麼?”趙碩似笑非笑地看著魏鷹,就像是一句酒後玩笑,話鋒卻是犀利無比。
眼下魏鷹在朝鮮隻有個空頭的總兵銜,連將軍印都沒有,誰肯鳥他?
手下五百兵,放在朝鮮是精兵,跟明軍相比則是弱旅,連輔兵都未必能算得上。此時若是挑起朝鮮之戰,自己豈不就是片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