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不明(2 / 3)

“臣此行歸鄉,沿途聽聞,有地方不以朝廷法度行事,而以刻薄聚斂為功。年入三百兩之家,則為課稅之戶。何其駭然之說也!南都江浙、吳鬆閩粵,其商賈量萬出入,其本大如此,若以三百為數,則人人需納稅矣!而商賈求十一之利,又有舟陸之厄,其利甚薄,焉能再負重稅?商路不通,而民用匱乏,邦本之隱患也!”

劉理順叫家人取出紙筆,就著蠟燭寫下奏疏,仍舊難解心中憂患。他本想索性再回京中,犯顏直上,可又有些力不從心,大勢難回的意味。相比艱辛的國政,似乎江南水鄉的天倫之樂有著更強的吸引力。

劉理順一直坐到了天亮,方才將奏疏小心翼翼疊了起來,交給家人,讓他速速返回京師,遞入通政司。

“那老爺您呢?”

“我在此地暫住幾日,等你回來。”劉理順道。

那老家人心想以老爺天啟年間的進士資格,就算致仕了,地方守牧也少不得要送來拜帖聆聽指教,斷不至於會有虧待,便也放心地重又北上。他卻不知,從京師到山東這一路上的州縣都隻有兩種官:戴罪立功的罪官,以及新製度的新官。

前者名為罪官,往往都是膽小怕事之人,戴著著戴罪立功的帽子,隻敢小心本分地做自己手頭上的事,餘者不敢踏錯一步。後者則是出身問題,這些人多是生員,罕有舉人,對於進士從來都是敬而遠之,怎麼可能來巴結劉理順。

劉理順落腳的河間府任丘縣正是新官出身,深諳地方為官之要,重在民安財豐,而且陛下尤其忌諱官場往來,但有公事交往也不能宴飲聚會。

而且又因為他在陛下身邊兒呆過,有自己的消息網,時常能夠接到某某同僚被免官罷職、逐出不用的消息,而且談不上罪名,隻說是沾染了舊官場習氣罷了。

任丘縣想想自己的時文水平,若能在五十歲上得中乙榜就是祖宗積德了。而一個生員想在大明當官?這簡直是癡人做夢!現在這癡人之夢竟成現實,焉能不好好珍惜?更何況現在已經有新官出身的同伴做到了布政使,真正的封疆大吏!自己未嚐不能再進一步。

因此上,焉能因為不認識的老頭就壞了自己的前程?

任丘縣在得知劉理順要在驛館多住幾天之後,提筆給驛丞批複道:“食宿無非錢鈔,偏我囊中羞羞。仍照章程接待,自去別處揩油。”

任丘縣的打油詩很快就通過驛丞之口,在一個不小的範圍內傳開,乃成一則新出爐的官場笑話。然而此官場非彼官場,同樣是官場中人的劉理順卻絲毫不曾得聞,真可謂井水不犯河水。

劉理順其實沒有占公家便宜的意思,隻是高潔得脫離塵世……換言之,有些生活不能自理。

當驛丞跑來跟他討要食宿費用的時候,劉理順先是意外,問清楚規矩之後很大方地給一錠五兩的小元寶,這讓驛丞喜出望外,在接下去的日子裏當他祖宗一樣供著。

作為一國財政主官,劉理順經手的錢糧沒有低於“萬”這個單位的,但他卻真不知道銀子在民間的購買力。驛館一天食宿不過五分銀子,五兩足以住上三個月了。

劉理順當然不可能在這裏住三個月,所以多出來的都算是驛館拿的打賞。徐梁雖然對廉潔看得很重,貪腐也是曆代都難以容忍的陋規,但是打賞卻不在此例。

麵對一個打賞巨資的豪客,也難怪驛丞即便被人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也甘之如飴了。

五月上旬,端午剛過。

馮先奇率領八百騎士在兩日間趕到了塞外山城張家口。

此地最初隻是周長四裏的軍堡,萬曆年間與蒙古開市,張家口方才真正興旺起來,最終造就了早期的西口商幫。其中有八家大商人成了其中代表,也就是被清廷封為皇商的八大家。

若說所有晉商都是通敵賣國的白眼狼,這話有些過了。然而要說忠於大明,沒有往口外販賣過任何違禁物,那就誰都摘不幹淨。而且簡單想想,無論是口外的蒙古還是關內的山西,都不是商品製造地,那麼巨額的交易量是怎麼產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