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涇當即失神道:“那、那奴才的家人……”
“你女人瘋了。”多爾袞沒有多說,隻是闡述這個事實,好讓吳涇聽起來覺得是被大明魂嚇瘋的。
吳涇埋頭地磚,嗚嗚哀鳴。
“別哭了!”多爾袞不耐煩道:“男子漢大丈夫。為何做此小女兒姿態!你若還有三分血性,就該去將那亂黨挖出來!”
吳涇哭得一臉的鼻涕眼淚,猛然昂首道:“主子說得是!奴才定要將那些亂黨一網打盡!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讓他們生不如死!”
多爾袞揮了揮手,道:“去吧。”
吳涇重重磕了個頭,起身朝外就走,邊走邊哭。好像真是傷心不已。
“對了,亂黨為何要炸你家?”多爾袞突然在吳涇身後發問道。
吳涇可不在漢奸名單上,論官職也不是漢人之中最高的。亂黨為何不炸別人,反倒去炸吳涇家呢?火藥雖然不算很金貴,但也不便宜啊!
吳涇腳下一頓,立刻轉身跪下,道:“奴才不知道,求主子明示!”
“唉。”多爾袞盯著吳涇看了一陣,似乎對吳涇的智力感到遺憾。終於搖了搖頭:“顯然是你的耳目把你賣了。”
吳涇呢?他有八成把握相信“妻子”裝瘋,炸了自家,一來掩飾地下的傳聲銅道,二來也好觀察自己是否變節。若是自己變節,作為一個被人避之不及的瘋子,要想逃走也還來得及。若是自己沒變節,她這一手可是正好救了自己的性命。
這女人還真了不得,方家的女人,就沒有一個簡單的人物。
吳涇心中暗暗讚道。
“萬萬不會!”吳涇哭道:“主子有所不知。那兩個耳目都是跟了我十餘年的好兄弟!他們知道自己落入亂黨手中定難逃一死,奴才肯定要照顧他們家人。怎會賣了奴才?”
多爾袞搖頭道:“人心難測,你去吧。”
吳涇哭著磕了頭,這才退了出去。
唱戲要唱全套,吳涇回到家裏,在躺在帳篷裏見了不省人事的妻子,給了驅邪的道長一大筆打賞。這才算是把這出戲唱了過去。
“我讓你在家裏備點火藥,果然沒錯吧。”
等眾人散去,夫人眼中一片清亮,笑吟吟地看著吳涇。
吳涇已經洗澡換了衣裳,長舒一口氣道:“滿洲人實在喜怒無常。若是就這麼被殺了頭,上哪兒喊冤去?”
“被人逮住把柄殺了,就不冤了?”
“呸呸呸!童言無忌!”吳涇連忙破了這小女子的懺語,又道:“第一步總算是走出來了,現在就是關鍵的第二步。”
“你有幾分把握?”夫人低聲問道。
吳涇苦笑道:“最多四成。”
“四成?也太低了吧。”夫人有些遲疑:“不如跟大明魂說一聲,這事還是從長計議。”
吳涇白了嬌妻一眼,堅定道:“你明天就走,萬一我死了,好歹還有你留作種子。”
夫人的眼睛忽閃兩下,道:“你盡量別死。”
“放心,我真心不想死。”吳涇歎了一聲。
當夜,吳家夫人邪祟附體,用鐵錘擊打自己的頭顱自盡了。
吳大人親自收斂了嬌妻的遺體,哭得死去活來,不許旁人動手,一直抱進棺材裏。如此戲文裏才有的情真意切,真是令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第二日一早,官複原職的吳大人就壓著靈車出了城。
步兵統領愛星阿大人也在城門口送了一程,不過卻沒提開棺驗屍的事。因為在愛星阿看來,有一個瘋魔了的老婆,還不如殺了給下一任騰位置。他生怕驗出點問題裏,把自己的老部下折進去。
雖然吳涇被人懷疑殺妻,卻沒人懷疑宋夫人壓根沒死。
她瞞天過海地出了城,正乃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一路馳往天津,在一個不為人知的私港出海前往山東。
吳涇送走了妻子,把心一橫,又拿出了老公門的狠勁,帶著親信人手在北京城搜捕亂黨。不過真正的“亂黨”在單獨審訊之後都撇清了嫌疑,當場釋放。反倒是抓住了許多小人,有的是被嚇住了,有的是謀求賞賜,也有的是單純為了攀誣有仇隙的鄰居,將街坊中的“可疑人士”供了出來。
按照吳涇之前與上級的秘密協定,若是被抓了該如何傳遞消息,取得保護,絕不會胡亂說話。至於大明魂,那是一個極端仇恨滿清及其走狗的民間組織,肯定不會與韃子大官妥協,光是那股仇視之氣就讓他們不可能借刀殺人。
所以這些小人,就成了吳涇開刀的對象。
人頭紛紛落地,真是血流成河。
多爾袞得知吳涇一日之間殺了十幾個有亂黨嫌疑的人犯,對自己的英明決定頗為得意,對左右讚道:“看,這才是好狗。”
他無論如何也不知道,在他看來,已經被他馴服的服服帖帖的忠犬,在暗處已經緩緩露出了鋒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