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紀小的叫了起來:“李大哥。咱們是偵察兵,打探完軍情就得回去報告主官,否則是要砍頭的!”
那姓齊的偵察兵瞪了他一眼,道:“等天黑之後,我摸進去將他們一刀一個殺了!你們若是怕死,先走就是了。權當沒有碰到我。老子的婆姨就是這樣讓韃子禍害的,老子不能看著。”
偵察兵外出打探,根據環境不同,會編成若幹個小組,但是人不會多,像是李守臣這般的小組一般隻有四五個人。齊國遠正是單獨一人打探敵情,在返回的路上碰到了這李守臣和新兵王堡壘他們。雖然幾個人決定一起走,但原本就是兩隊。分開行動同樣符合操典規定。
“怎麼可能沒碰到……”王堡壘嘟囔道:“回去之後啥時候走的哪條路,見了什麼人,都要上報,一對就對出來了。”
李守臣踢了王堡壘一腳,叉腰站著說道:“偵察兵在外麵碰上敵軍偵察兵,也是一樣要生死搏殺的。為啥你們新軍偵察兵一開始給闖賊壓著打?就是搏殺之道沒人家精通。那些闖賊偵察兵你們以為是啥人?那都是九邊的夜不收,跟蒙古人殺出來的精銳!現在有這麼個機會,讓你小子開開葷,還推三阻四的。”
王堡壘頗為不服,卻給李守臣說得啞口無言,隻得嘟囔著挑刺道:“啥叫你們新軍啊……是咱們,咱們新軍!”
“這幫韃子在這裏過夜,一不派偵察兵偵探四周,二不在屋頂設立崗哨,三沒有將這破口堵住,顯然是鬆懈得當自己在姥姥家呢!不殺真是對不起老天爺。”李守臣啐了一口。
口水落地,瞬間被塵土包住,變成了泥球。
齊國遠眼睛一亮,也不說獨自去摸黑殺人的話,斬釘截鐵道:“李大哥,你說怎麼幹?兄弟聽你的!”
李守臣看了他一眼,道:“咱們兩個人去殺二十一個,這是一對十。”他頓了頓,又道:“咱倆不是頭天出來當偵察兵,都知道世上沒說書先生說的那種以少擊多的神人。兄弟不得不問一句:你為啥就那麼想要殺他們。別多心,事前英雄提刀拉稀的人我見多了,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臨陣開溜。”
齊國遠咬著牙,眼中噴射出一道仇恨之火,緩緩道:“崇禎十三年,滿清士兵殺到我們的村。我們一個村子三百多口人,被殺的殺,被擄的擄,最後他們還放了一把火。等我回去,連家人的屍骨都找不到!我早在投軍的時候就發了誓,隻要當了軍官,我就要去山海關殺韃子!現在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了,怎能放過他們!尤其是,我娘子死的那個慘,我現在做夢都是娘子的血,不殺韃子,我他娘的不是人。”
李守臣抿嘴一笑,隨手撿起一塊尖石,三兩下在地上畫出一個簡圖。他道:“這就是咱們現在藏身的幹溝,從這過去有道山梁子,大約三丈高。”李守臣使勁描了描那道月牙形的山梁:“村子就在這陡坡下麵,大屋三,小屋十四,村裏應該有十七戶人家。”
“十七戶……就算一戶三口,也有五六十號人了。”王堡壘道:“還打不過二十個?”
李守臣沒有理會他,心中暗道:沒見識。爺還見過十來個賊兵趕著上千號人跑的呢!
當然,李守臣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當時他也是那上千人中的一員。而且他還騎著馬,跑在最前麵。
“村子背靠梁,麵朝路。”李守臣道:“正麵隻有一道半人高的土牆,啥事都不抵,上邊還有破口,隨便進人。”
“咱們從村口進?”王堡壘湊了過去。剩下的幾個新兵也是一臉的尷尬。
李守臣一把推開他,道:“軟蛋滾一邊去。”
王堡壘頓時鼻根一酸,差點眼淚就掉下來了,抗議道:“我過了新兵營的,才不是軟蛋!”
李守臣不理他,繼續道:“齊兄弟,等天黑之後,咱們從山梁子上吊下去,等守夜的落單就幹掉。換了他們的衣甲,然後……”
“放火?”齊國遠激蕩道。
——放你姥姥的火!一沒硫硝二沒柴薪,底下全都是土房子,燒得起來就有鬼了!
李守臣心中暗罵一聲,不過顧忌到等會要跟是齊國遠赴湯蹈火、生死與共,自然不會像對王堡壘那樣粗魯。他好聲道:“齊兄弟,是這,怕是放不起足夠大的火。咱們換了他們的衣甲,熄了火,把馬偷走。喂,軟蛋,你們幾個等在村子外麵,帶著馬往南逃!”
王堡壘頗為委屈,心不甘情不願地嗯了一聲。看了看其他的新兵,看他們都低著頭,並不說話。
李守臣瞟了他一眼,再次將目光投向勾勒出的簡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