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部的省份多連綿山脈,將無數秘密和精瑰奇景蘊在胸中。
他們登上山頭的時候,餘輝正往山間緩慢沉落。金紅色光線像是被某種容器緩慢收束其中,雲層迅速變色,天空的色彩平和過渡,不過分耀眼,卻異常溫柔。
“重明鳥是很愛玩的神獸,有一些孩童心性。”白春水說,“它喜歡遼闊天地,喜歡有山有水的地方,喜歡自由。所以讓它跟著你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方易點點頭。
他其實已經沒有那麼迫切地想要收服一隻自己的獸靈了。和葉寒這樣手牽手在天地間遊蕩,心裏已經很滿足。他現在對重明鳥的興趣大於收服他的樂趣。方易所見的神獸不多,書上和從葉寒那裏聽來的故事倒是挺豐富。他倒是希望能盡量見到多一些神獸,增長見聞。
而多見一些神獸,說不定其中就有了不起的家夥,能讓葉寒正在不斷衰竭的器官停止步向死亡的步伐。
想到這裏方易連忙疾走幾步,拉著葉寒的手。葉寒正和白春水聊天,順手把他牽著,慢慢跟隨白春水往山崖上走。
天色完全沉下來的時候,星和月都出來了。
不圓滿的弦月遠遠掛著,有星光疏朗。
“山裏很安靜。”方易說,“和你們那邊很像。”
“像嗎?”白春水四處張望,笑道,“不太像,比我們那邊好多了。”
他坐下來認真問:“常嬰抓了老鬼那爪子,它說老鬼活不了多久了?”
“是他說的。”方易也學白春水的樣子坐下來,“常嬰為什麼以前不幫著你們對付老鬼?”
白春水看了他幾眼,拍拍他腦袋說,你弄錯了一件事。
“我是個孤兒,出生的時候母親被惡靈反噬,父親為了救我也沒了命。我小時候非常苦,而且因為不懂得縛靈的技法,又常常能見到惡靈,所以總是被攻擊。如果沒有老鬼,我早就死了。”他指指葉寒,“他也是一樣。不能分辨靈體善惡的滅靈師等於沒有作用,滅靈師家族不會留他的。資源有限,工具有限,沒有用的孩子要不被遺棄,要不就被隱秘地殺死。”
方易有些吃驚。葉寒從未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所以你明白了麼?我也好,葉寒也好,都沒有恨過老鬼。相反,我們是感激他的。常嬰就更加沒有怨恨老鬼的理由了,它是淩駕於你我,還有這世上絕大多數生靈的存在。你會去怨恨一隻螞蟻,一隻蚊子,一隻毛蟲,然後為了怨恨大張旗鼓嗎?”
方易沉默很久才接著問:“你們感激他?”
“我們感謝他。他不以收留我們為桎梏,甚至我和葉寒在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老鬼是有野心的。他想做很多的事情,但光靠他自己做不了;他想控製很強大的資源,同意光靠一個人也是做不到的。所以他需要依靠縛靈師和滅靈師的能力。”白春水撿起兩個石子,夾在指間,亮給方易看,“明白麼,這個石頭表示他對我們有恩,這個石頭表示,他並不在乎我們的生死,隻是想利用我們的能力。”
“……我好像有些懂了。”方易說。
“這兩個石頭都放在我們心裏,有時候這邊大一點,有時候那邊大一點,如果沒有別的衝擊,我們可能會一直這樣矛盾下去。”白春水說,“然後你出現了。你讓葉寒意識到,老鬼不僅想利用我們,還會以更加不齒的手段來達成目的,所以他做出了選擇。他是為你而做出選擇的。”白春水將一塊石頭放在地上,“但他心裏也一樣明白,老鬼當初的恩情沒辦法抹去,也沒辦法忘記。所以在老鬼威脅到你的生命安全的時候,他可以為了你而出手去攻擊他。但在別的時候,他做不到。”
白春水指指自己:“我也做不到。”
方易拿起那顆石頭,緊緊攥在手裏。
“你當時住在我們那邊的時候,葉寒很開心也很不安。你在他身邊是一件好事,可他也擔心老鬼會突然回來。其實這些話不應該由我說,你們心裏都明白的。但是他太悶騷,以前的事情肯定不會跟你多說。我隻希望你知道,你為了和他在一起放棄了普通人的生活,他同樣也放棄了心裏的另一塊石頭。”
方易點點頭,把那塊石頭在手裏捂得溫熱。
許多事不需要話語贅述,是因為彼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