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衝鋒槍,我再丟給你幾把。”快進入艙門時,伊涼又跑到船舷問我。“不要,不要,皮筏會沉的,快進去。”我話剛喊完,兩個小丫頭的腦袋,如鳥窩裏怕彈弓打到的幼雛,一下縮得見不著蹤影。
蘆雅說的沒錯,天空中黑壓壓撲來的正是飛鷹,但她不知道,這種鷹是高山和林坡上體格最大,生性最凶的狗頭雕。猛禽裏麵,就屬於它們無賴和糾纏不清。尤其附近出現屍臭時,它們會比烏鴉來的還快。
隻要發覺餐食獵物的主人,比自己虛弱或寡不敵眾,這些狗頭雕會立刻上來爭搶,沒吃幾口,食物就被反認成它們的。接著便麵紅耳赤,撕皮擄肉,警告真正的主人滾遠點。我想可能是肢解野豬的氣味兒,以及甲板上鋪滿的死鸚鵡,引起了它們成群結隊,從遠處的高山趕來。
木棍打死的鸚鵡,畢竟以棕櫚果和漿果為食,體內的蛋白質和礦物質含量較高。若拔掉毛發,掏空內髒,相當於無名小鎮過節時,外地人來處理大賣的白條雞。可惜大船沒有燒烤烹煮之類的廚具,看著一片片肥嫩乳鴿般的大鸚鵡,一會兒都給狗頭雕吃光,真令我痛惜。
要是來勢洶湧的狗頭雕,像蒼鷹捕捉田鼠那樣,抓住叼著就走,飛到自己認為安全的樹上去吃,倒也如我所願,怕就怕它們傷人。或者在甲板上進食,使大船成為誘惑整座森林猛禽凶獸的血餌。
我心急得如燃燒起來的一團火,但手上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狗頭雕飛到之前,我若還在小皮筏上,它們極可能一起撲落上來疊羅漢。那個時候,誰沒翅膀誰最吃虧。
小筏上的肉,說什麼也要保住,使之安全衛生的運進船艙。可眼前的局勢,怕來不及了。倘若野豬肉這會兒上了甲板,正好和落下的狗頭雕嘴巴距離最近,真要引發爭搶,我極易受傷,有時哪怕破點薄皮糙肉,但食腐動物口腔裏的細菌,足可要了人命。
假如把肉係在繩上,沉浸在水麵以下,也不是辦法,食人魚和鱷魚,會在趕走狗頭雕之前,偷吃光我們的食物。甲板上麵臨著強盜,水底下潛伏著盜賊,一下把我難住了。小皮筏仿佛成了燒熱的小鍋,而此時的我,正像隻螞蟻。
看來,隻有采取敵不動我不動的策略,幹脆把肉就擱在皮筏中,先順著錨鏈上到甲板,試探一下狗頭雕是否襲人,要是死鸚鵡勾引不住它們,我就直接從甲板跳進河裏,拚命潛遊直到對岸。
萬一給鱷魚捕殺到,一命抵百命,也不虧了,這個時候,我得尊重生命,尊重平等,把自己的命看得越高貴,死得就越難瞑目。冒險跳一次河,總比給肮髒的食腐動物叼啄成一副骨架,血淋淋橫甲板上嚇女人強。
攀著有些微微發燙的錨鏈,剛把頭高過甲板,一隻張開著翅膀,臂展兩米多長的狗頭雕,噗通一聲,降落在大船另一隻頭的甲板。它是飛的最快最靠前的一隻,周身灰褐色羽毛,兩對兒黑爪子一挨上甲板,就注意到我正看著它。
這隻狗頭雕,見我直立起了身子,塊兒頭一下大了很多,頓時顯得有些局促和緊張。它沒直接低下頭,去剖食身邊淩亂縱橫的死鸚鵡,而是謹慎入微的注視著我。
“噗嚕嚕,噗嚕嚕,噗嚕嚕……”沒等我揣摩它片刻,狗頭雕的大部隊,像天空潑灑下的一簸箕黑芝麻,把百米長二十米寬的大甲板,密密麻麻的蓋住近大半。
那種潛意識裏,似曾相識的危險訊號,一下湧上我的大腦。沒錯,昨夜黃月枝頭上蹲著的黑影,還有鑿刻甲板時,發出那當當的恐怖聲,正是這群狗頭雕所為。
剛才和我對視的狗頭雕,見自己的同夥都已趕到落下,眼神裏那種不安和局促,立刻變成了傲慢和凶狠。此刻的它,頭垂的出奇可怕,像蓄勢待發的弓箭。
我上身剽悍精蠻的肌肉,異常凸出,寬厚胸腔上掛滿的汗水,更使銅色的皮膚油亮。可對眼前的陣勢,不僅起不到威懾作用,反而吸引得猛禽的眼睛像無數手術刀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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