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崖把她抱得更緊,好像是想要通過此刻的她,去擁抱那時那刻的她。
“在我的堅持之下,最後還是把孩子的戶口上在了我名下。因為是非婚生子,交了一大筆社會撫養費……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爸媽那樣在乎名譽的人,直到今,還在受人指指戳戳……”
林媚停下,半晌沒再出聲,
陸青崖啞聲道:“繼續……我做的錯事,我都得知道,完了你再清算。”
這些話,林媚從沒對外人過,更不會對父母提起,尤其這兩年言謹上學,情況已經好轉了。
“我不是個合格的媽媽……懷孕的時候橫著心,覺得無非是生孩子,多大的事……可當我從產房出來,看見孩子那麼的一團,閉眼躺在我身旁的時候,我突然害怕了,我發現自己完全還沒有準備好迎接他的到來……”
這是一條生命,喜怒哀樂,還有未來無限的可能……可那時看起來還那樣的脆弱,好像還不如一棵黃豆苗禁得起風雨。
整整半年時間,她情緒低落,易怒,生理也受到心理因素的影響,一直發不出奶水,孩子一生下來就要喝奶粉。或許就是這個原因,言謹抵抗力差,一歲多的時候常常生病。
“那時候我一聽到他哭就奪門而出,同時格外憎恨對他毫無耐心的自己,惡性循環,常常對安撫我的父母惡言相向……你知道嗎,孩子都四個月大了,我都沒正式給他起名……”
後來一次,她發過火,情緒幾近崩潰,整夜沒睡,抱膝坐在地上凝視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嬰兒,絕望地與自己對峙。
從暗到亮,夜幕被裁開一線,光撒進來。
床上嬰兒動了一下,醒了,扭頭望著她,吮著自己的拳頭……
“他沒哭,衝著我笑了一下……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終於被點亮了。”
從那以後,她從產後抑鬱的陰霾之中走出來。孩子十個月大的時候,她結束了休學,繼續讀研,在附近租了一個房子,和盧巧春還有孩子一塊兒住在那兒,白上課,晚上帶孩子。
就這樣,兩年間克服了一切艱難,讀完了研究生。
那之後,孩子三歲,能聽進話,再帶起來就簡單許多,但仍是放在父母家裏,她在省會城市忙工作,再累也會周末趕回去,兩處奔忙,隻希望自己不要虧欠得太多。
林媚聲音漸漸平穩而堅定:“我能把這八年的時間堅持下來,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言謹,為了把我從那種糟糕的狀態中拉扯出來,付出了百倍努力的父母。我媽媽工作單位很好,但是為了照顧我和言謹,她提前辦了內退……”
這四裏,她一直在思考,一直在衡量,把自私的渴望和理性的現實反反複複地比較,最後發現,痛當然會痛,可並沒有那麼難以抉擇……
林媚動了一下,輕輕地掙開了陸青崖的手臂,抬手把眼淚擦去,看著他,“所以,即便言謹是你的兒子……我也不能回頭了,我不能辜負父母對我的苦心。”
不知道是淩晨幾點,窗外零星幾點的燈火。
可能是長久沒好好休息,陸青崖太陽穴跳疼,沉默了很久,想讓這難受消散下去,但是無濟於事。
“不管父母,不管孩子,隻管你自己,”陸青崖看著她,發現她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八年的艱苦並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你還愛我嗎?”
林媚也看著他,痛苦、不甘……各種複雜的情緒一並湧上來,“……從前我敢,但現在我不敢了。”
在這世上,愛有時候是最沒用的東西。
陸青崖清晰感覺到心髒正在隱隱抽痛,“……我也不敢對你提複合,新仇舊恨,我犯渾的次數太多了,現在你跟我一刀兩斷我都能理解。再者,我現在這狀況,你也看見了,一沒經濟基礎,二連陪伴的時間都沒法保證,有時候執行機密任務,不告而別,十半月都不能跟外界聯係。最壞的情況,有今沒明……”
他每一句話都比前一句更加苦澀。
“……可我總得再試試,沒再見也就算了,既然再見到了,既然你還沒結婚——和有沒有林言謹沒關係——我就想再追你,從頭開始,我知道自己這輩子,隻會有你一個女人。”
林媚眼眶又是一熱,這次卻沒哭。
從前的陸青崖絕不會這樣,任何有關現實,有關未來的問題,他總是不耐煩地一帶而過。
她抬手去碰了碰杯子,牛奶已經涼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們都冷靜一下。下午我要去雄化鎮,待一周,一周之後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聊一聊。”
最後,還是不能決然地出絕不回頭。
陸青崖點了點頭,站起身,定了一瞬,又俯下身去,伸手環住了林媚肩膀,“……讓我再抱會兒。”
林媚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手便垂下去了。
沒拒絕,可也沒有回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