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林媚終於確認,他就是陸青崖。
陸青崖提著汽水瓶子,轉個身,出門。
室內亮堂起來。
林媚把手裏的餐巾紙疊上又捋平,捋平又疊上,最後在手心裏揉成一團,揚手扔進了垃圾桶裏。
外麵路邊,那隊武警官兵盒飯已經吃完了,正坐著休息,或整理鞋子,或抽煙喝水。
林媚一眼就看見了陸青崖。
他沒跟人在一起,隔了三四米的距離,單獨一人坐在路肩上,悶著頭,手裏夾著一支煙,穿軍靴的腳邊立著一瓶汽水,一口都沒少。
旁邊有人向他喊了一聲:“陸隊!汽水你還喝不喝了,不喝給我啊!別浪費了!”
他抬頭:“邊兒去!”
收回目光的時候,瞥見對麵,驟然一頓。
濃蔭,熱浪,蟬鳴。
與記憶裏的那個盛夏重疊。
林媚腳下灌鉛,幾步像是踩在虛空。
到了陸青崖麵前,她聲音平靜道:“看見是你,過來打聲招呼。”
煙嫋起來。
陸青崖抬起頭,從下往上地瞅著她。
這目光是研判,疑惑,還是思索?林媚分辨不清。
過了不知道多久,終於瞧見他動了一下,煙灰斷下去一截,他嗤了聲,“哦,原來是林老師,一時沒認出來。”
旁邊,陸青崖戰友齊刷刷看了過來。
蟬聲愈躁,兩人卻相顧沉默,一人站著,一人坐著。
這場景十分詭異,後麵那排新兵好奇地打量著林媚,你推我我推你,悄悄話聲音大得一街人都能聽見。
“誰啊?”
“陸隊女朋友?”
“扯淡,陸隊怎麼可能會有女朋友!”
……
陸青崖抄起汽水瓶子,霍然起身,轉頭看向那群人中的一個武警戰士,“虞川!汽水拿去,十秒鍾喝完!其他人整隊,準備換崗!”
“是!”
虞川摸著腦袋,愁眉苦臉,背後被人推了一把,才慢慢吞吞地出列,從陸青崖手裏接過汽水瓶子。
他覺得拿在手裏的哪是什麼汽水瓶,分明是燒瓶。
那邊在整理儀容儀表,這邊陸青崖把沒抽完的煙掐滅,扔進垃圾桶,“林老師什麼時候走?任務結束了,我們銅湖武警機動中隊做東,請你吃頓飯。”
這話得四平八穩,和方才拿“沒認出來”刺她的,仿佛根本不是一個人。
林媚早已從乍然重逢的失態中恢複,同樣四平八穩地回答:“還不一定,如果有空,一定叨擾。”
陸青崖神情寡淡,“我號碼是11。可能有任務,不一定接得到。”
林媚了聲“好”。這電話,她肯定是不會打的。
陽光從榕樹的葉間灑下,光影斑駁之中,暌違八年的陸青崖瞧著熟悉又陌生。
陸青崖也在看她,但沒看多久,目光蜻蜓點水似的在她臉上一落一收,轉身沉喝:“集合!”
兩腿一並,軍靴靠出響亮的“啪”的一聲,背影板正,巋然不動。
“立正!向左轉!跑步——走!”
一列挺拔的影子,喊著號子,步伐鏗鏘,消失於烈日灼光。
離換班時間還有五分鍾,到地方了大家原地解散,休息等候。虞川這時候湊上前,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陸隊,我看見你看見林姐了。”
這話繞,陸青崖反應了一下,看他。
“也看見你進麵館了。”
“進麵館怎麼了?給你們買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