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棠脖子一縮,不知周險葫蘆裏賣什麼藥,將門輕輕合上,卻是留了一道縫,仔細聽著客廳的動靜。
李老板坐下,喝了口茶,先說了些大吉大利的話,說得許母回應也不是,不回應也不是。而周險全程正襟危坐,神情肅穆,全無半點吊兒郎當之態。
許母挑不出錯,喉嚨裏像憋了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過場話說完之後,李老板將茶杯擱下,低低地歎了聲氣,伸手輕拍了一下周險肩膀,“許夫人,周險,您應該認識吧?”
許母輕哼一聲。
“關於她母親的那些事兒,您應該也聽說過。孤零零一個弱女子,被有錢老板騙了,孤兒寡母獨門獨戶,也沒親人在身旁照拂,有些宵小之徒想占點便宜,沒得逞,轉頭滿嘴開火車……您在車站工作,閱人無數,想來這樣的情況,也見得不少。況且您跟她娘倆兒住的近,平日或多或少總有些往來,恐怕您應該比旁人清楚,過世的周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幾句話就將許母架了起來,人都死了,況且又當著周險的麵,她總不好說一句不是。
李老板笑了笑,接著說道:“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周夫人病弱家貧,免不了受人欺辱。周險雖則行事有錯,卻也情有可原,哪個血性男兒看見別人欺負到自己母親頭上了,還無動於衷?這孩子是走了彎路,也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但根子上還是好的,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前幹過的那些勾當,他現在分毫不沾,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既然已走回正道上,總不能再將他一棍子打死,您說是不是?”
許母半晌沒吭聲。
許棠在門後,聽得眼中酸澀,眼淚亟亟欲落。周險這樣驕傲的人,那裏能容忍別人這樣一句一句將他傷口揭起來昭告天下……可為了她,他全都忍了。
“周險如今家裏也沒別的親人了,他是我接的生,我也能稱得上是他半個長輩,所以今天就擅代高堂之職,上門來向您提親。”
此話一出,許母頓時一愣,一旁默不作聲的許楊同樣口瞪目呆,心裏暗歎,周險倒真是條漢子。
許棠自然也是震驚不已,想到昨晚周險同她說的話,雙眼頓時模糊。
“鎮上的規矩,男方最少要出十萬彩禮。但我與周險都以為,十萬彩禮恐怕委屈了令愛,所以……”他從口袋裏掏出厚厚一疊證件,推到許母跟前,“這是周險所有存款,以及在鎮上、鹿山縣和枝川市裏的房產和汽車。公司的股份交割要費些時日,但也會盡數轉入令愛名下。”
許母朝著存折上的數字看了一眼,頓覺心驚肉跳,“那……那他自己還剩什麼?”
“等辦完手續,所有東西都歸令愛所有,他自己什麼都不留。”
許母是升鬥小民,何曾見過這樣多的財產堆在自己跟前的場景。但她並非眼皮子淺薄之人,在意的自然不是錢財如何,而是周險竟能願意舍出自己所有身家。
許母垂眼沉思。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出聲。許棠在門後不由屏住呼吸,隻覺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許久,許母掀了掀眼皮,將證件又推回李老板麵前,看向周險,“謝謝你這麼喜歡許棠,但我覺得你倆不合適。”
一直默然不語的周險此刻總算開口,“阿姨,您不滿意我哪點,我盡可以改正。”態度恭謹,語氣不亢不卑。
許母搖頭,“你不用改正什麼……反正,反正你倆就是不合適!”說罷別過身去。
李老板與周險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站起身,李老板說:“您再仔細考慮看看吧,令愛和周險真是兩情相悅。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
許母沒有起身,無聲歎了口氣,“許楊,送送客人。”
許楊“哦”了一聲,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
許母手撐著額頭,不住地歎氣。
半晌,許楊從外麵回來,將門掩上。許母抬眼,瞅見那一堆證件還擺在茶幾上,“他們東西忘拿了,你趕緊送去。”
許楊站著不動,“媽,要送你自己送。毀人姻緣的事,我可不幹。”
許母瞪他,“反了你了!”
許楊卻是嘻嘻一笑,轉身回房間了。
客廳裏隻剩下許母一人,她往茶幾上又瞟了幾眼,終於忍不住,一本一本翻開來,仔仔細細看完了。
數額之大,讓她不由咋舌驚歎。心裏不禁起了個念頭,許棠真要嫁給他,這輩子就衣食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