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棠身體極為疲累,思緒卻無比清醒。她想著陳一鳴提的兩個條件,想著此刻的周險不知道如何焦急擔心,頓覺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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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險一夜沒睡,接完陳一鳴電話之後就聯係了方舉。許楊在手術室坐手術時,他們三人就在外麵走廊商量陳一鳴提出的兩個條件。
方舉難得沉默,坐在塑料椅子上,臉埋在掌間。他非常自責,若不是他指揮許楊去找那女人套話,事情不至於發展到這個地步。
“險哥,你打算怎麼做?”小伍問道。
醫院禁煙,周險手數次摸到了煙盒,又收了回來。他下巴上冒出了一圈胡茬,眼珠子裏全是血絲,聽見小伍的問題了,掀了掀眼皮,張口時聲音艱澀沙啞:“……我不知道。”
一時便又是沉默。
過了許久,方舉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抬起頭來,看著周險,“險哥,答應陳一鳴吧。我已經害了許小弟,不能再害嫂子了。”
周險半晌沒說話,末了搖了搖頭,“視頻是許楊冒死拿回來的,不隻關係你一個人。”
方舉咬牙,“證據沒了可以再搜集,可人沒了……”
周險沉默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三人在極度的疲乏之中,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門打開,護士出來通知手術結果。
三人將許楊安頓回病房,周險逮著時間,出去外麵抽了幾支煙。抽完回來,許楊已經醒了。方舉將許棠的事告訴給他,許楊聽後,半晌沒說話。
方舉站起來,“許小弟,我讓險哥聯係陳一鳴,咱們把東西給他!”
許楊搖了搖頭,這一下搖得他腦袋一陣眩暈,他閉了閉眼,“方哥,我姐不會答應的。”
“那怎麼辦!人命重要還是證據重要?”方舉咬了咬牙,“這麼多年已經等了,我也不在乎再花個幾年。”
“再等等吧,陳一鳴總不至於現在就撕票。”小伍說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險忽然開口,“我有個想法。”
三人目光齊刷刷看向周險,方舉急道:“什麼想法?”
周險掏了支煙出來,咬著濾嘴,也不點燃,“陳一鳴不是為了鄭叔才想要視頻。”
方舉怔了一下,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沒錯!即便鄭叔出了事,陳一鳴完全有本事把自己摘出去,萬一不行,還能棄卒保帥。所以他綁架嫂子,一定還有別的原因!”他思緒豁然開朗,接著往下說,“我們把這個原因找出來,說不定能想到其他辦法!”他站不住了,立即起身往外走,“我回去看視頻!”
方舉走了以後,周險低聲囑咐小伍:“你把何晶找回來。”
小伍目光一斂,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周險脫了大衣,在床邊坐下。許楊別過頭來看他,“險哥,你回去休息吧。”
“沒事,我坐會兒。”
周險垂著頭坐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輸液的軟管,“滴得快不快?”
許楊搖頭,“還行。”
周險伸手將速度調慢了些,問,“我能不能抽支煙?”
病房裏漸漸騰起一陣煙味,許楊麵色蒼白,看著頭頂的天花板,“險哥,你別自責。”
周險沒說話。
“我以前問我姐,是不是喜歡你。她說,在燒到手之前,她還想試試。”許楊頓了頓,閉了閉眼,“險哥,你不是別人口中的那種人。我姐跟著你,她不後悔。我……也很放心。”
周險煙夾在指間,久久沒動一下。
“我姐其實是很有主意的人,她看起來很聽話很乖,其實骨子裏遺傳了我爸的特性,膽子大又喜歡冒險。小時候我們幾個孩子去山洞裏探險,其他人走到半路就嚇得退回去了。就她一個人,拿著火把走到了最裏麵。她小時爬樹摘枇杷,從樹上摔下來時,一根樹枝擦著她眼皮子劃過去了,差點戳進眼珠。我外公說,我姐是福澤深厚之人,遇事總能逢凶化吉。所以險哥,你別擔心。我姐這麼聰明,肯定不會栽在陳一鳴手裏。”
周險嗯了一聲,將煙滅了,“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許楊點了點頭,“有點渴。”
周險出了醫院門,抬頭朝天上看了看。風很大,他忘了穿外套,寒風針刺一般順著衣服的縫隙往裏鑽,周險站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摸出手機,調出相冊,翻出一張照片。
那年大雪封山,所有的車堵在渡河鎮往鹿山縣去的路上,他遠遠便看見了對麵車道上的許棠,她頭靠著髒兮兮的玻璃,圍著一條紅色的毛線圍巾,露出側臉柔和的輪廓。他忍不住掏出手機拍了下來,在往後每個難熬的日子裏,總要拿出來看一眼,想著,還有這樣一個女孩,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