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楊沒事就去找周險請教,次數多了就發現這人遠不如大家形容得那般可怕。雖然情緒不那麼容易琢磨,倒也很少有發火或者不耐煩的時候。
然而他瞞得再緊,還是被許母發現了。
這天許母吃完晚飯跟許棠出去考察別人攤子上的貨物,走了一段路想起來忘了東西,回去拿時正好撞見許楊站在周險麵前玩蝴蝶刀。燈光底下刀刃閃光,閃得許母心驚肉跳,“許楊!”
許楊一驚,連忙收了動作,轉頭望見許母眼中怒火中燒,張了張口,低頭走到許母跟前。
許母將他手裏的刀子一把奪過來,用力摜到地上,朝著許楊小腿骨狠踢一腳:“你跟誰學不行?你跟一個小痞子學!”
許棠伸手去拉許母,“媽你別生氣,許楊就是好玩。”
“好玩?!動刀子的事情能叫好玩?!你爸走了,家裏就他一個男人,我辛辛苦苦供他讀書指望他上進,結果他跟一個婊.子養的下三濫學這種不入流的東西!等他鬧出人命了蹲局子了你看還好不好玩!”許母一把掙開許棠的手,大步走到房間門口,“周險,我們廟小供不起您這尊大佛,我就這一個兒子,我還指望著他養老送終,你能不能高抬貴手……”
“媽!”許棠伸手去拽許母。
“正好,人是你領進來的,你跟他說,”許母看向許棠,“我們許家也不欠他什麼,這些天也算是仁至義盡,你問問他,能不能現在就搬出去……”
許棠不由朝周險看去,他站在陽台門口神情漠然,眼神如深淵冷寂不知落在何處,好似完全沒有聽見幾人說話。許棠目光掃到他手指間,夾著的那支煙聚了長長的一截灰,隨時都要折斷。
她心裏一緊,像有塊大石重重壓了上去。
在周險成為“青龍幫”活躍分子之前,關於他的傳聞,總與他母親息息相關。街頭巷尾間他的身世流傳了數個版本,傳得最廣的,是說他父親就是如今已經搬去了鹿山縣裏居住的富商陳守河。
陳守河在彈丸大小的渡河鎮上,是一則傳奇。當年憑一雙腳走出大山,白手起家,二十年後衣錦還鄉,買下了渡河鎮近半的地皮。
而周險的母親當時是鎮上一所招待所的服務員,在陳守河住招待所時,憑著自己的幾分姿色趁機勾引,珠胎暗結。陳守河夫人並非省油的燈,知道此事之後領著數人到了鎮上,成功阻止了周險母親想要憑借腹中兒子攀權附貴的妄想。
彼時陳夫人懷中也懷了第二胎,震怒之下動了胎氣,不幸流產。
周險母親最終未能如願上位,僅得到一筆少得可憐的撫養費。後來又有些傳聞,說周險母親窮困潦倒,甚至開始幹一些皮肉營生。
渡河鎮思想保守,這樣的醜聞經過添油加醋,成為茶餘飯後久經不衰的談資。
“媽,”許棠拉住許母的手臂,低聲哀求,“你跟許楊先出去。”
許母瞟了周險一眼,低哼一聲,走了出去。
許棠將臥室門關上,朝周險走近一步,“周險……”
“幫我收東西,方舉在橋頭等我。”周險語調異常平靜。
許棠愣住。
周險將煙掐滅,拿起床邊的那隻黑色書包,伸手往裏掏了掏,然後一把拽過許棠的手,將掏出來的東西塞進許棠手裏,“欠條拿來。”
許棠低頭看去,那是隻沉甸甸的銀鐲,似是千足銀,按目前市價,約莫價格超過五百。
許棠咬了咬唇,將鐲子推回去,“我隻要現金。”
周險並不接,將臥室裏自己的東西撈起來隨意往包裏一塞,拉鏈胡亂一拉,往肩上一挎,隨即大步朝外走去。
“周險!”許棠飛快跟上前去。
許母在旁邊房間聽著動靜,聽見周險要走,立即將房門打開,伸手將許棠一把拽住。
此刻周險已走到大門口,反手帶上了門。
隨著“嘭”的一聲響,許棠肩膀頓時垮下來,她緊抿著唇,眼神深黯,望著緊閉的大門,死死攥住手裏那隻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