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觸動。

沈國安的不打自招,暴露了他的利用,在這場戰役的黔驢技窮,用人時,給予江山萬裏,得償所願時,斬殺根除,他恰恰符合我的警示,沈國安遲了一步,在我以柔克剛撥動韓複生的心扉時,他的一切蠱惑,都微不足道,布滿老奸巨猾的銅臭。

火中取栗,奪了他人的食,也毀了自己的皮。

我扣住頭頂悄無聲息消失在回廊,桃花釀的白酒後勁兒委實不小,我全神貫注拉攏韓複生,也沒數,十杯八杯的填了肚子,挨了一陣子風吹日曬,腦袋嗡嗡作響,腳底也跟著踉蹌,我攔了一輛出租,報了西郊別墅的地址,便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酣夢之時,司機關了空調,張猛隔著敞開的玻璃輕輕拍我,我一機靈,“彥庭從軍區回了?”

張猛拉開廂門,護送半醉半醒的我下車,“夫人,關首長帶了一壺苦菊黃酒,還買了您愛吃的糖山楂和山藥豆,糖漿融了,保姆並在冷溫室,您一會兒吃。”

我喜悅得眼尾彎彎,頭痛欲裂也顧不上,“糖山楂?喲,關大參謀長也有良心呐,壓榨我順便捎著工資哄,這不動聲色的套路,有女人出主意嗎?”

張猛推開門,“夫人就可憐關首長的深情吧,別挖苦他了。”

保姆替我換了鞋子,張猛沒動彈,候在玄關,“關首長捧回一壇黃梅酒,是韓太太托下屬敬獻的,她說和您初次來往口不擇言,擔憂激怒您,韓局長的家鄉夏秋兩季家家戶戶藥材泡黃酒,祛濕補氣的,她看您鬢角長了幾顆疹子。”

“哦?”我覺得有意思,“她眼力很刁啊。”

十之八九,致歉是虛,試探是真,白主任在東北任職半輩子,白太太算是博覽貴婦,這片地界的桃色醜聞,她門兒清,我們聊得來,但交情淺,她辯駁出不對勁,嘴快捅咕了,韓複生臉頰的吻痕,怎會是撞了一下留的呢,啃得瓷實又刻意,更像兩廂情願的偷歡產物。

沒錯,我性子縝密,我斷斷不留把柄,我這麼做,是速戰速決,那枚吻在久無悸動的韓複生心頭,是重磅炸彈,讓他的理智魂飛魄散。

客廳的燈原本是醺弱的,倏而通明大亮,影影綽綽,樓梯走下一名魁梧的男子,他立在原地二十秒,荼蘼的酒氣惹惱了他,皺成一團,“醉成什麼樣子。”

他迅速下樓梯,朝我走來,“通知張世豪,明晚接她。”

男子一把扯住我,我脫離了地板,險些橫躺著甩出,晃得暈眩不已,我狂吐不止,惡臭熏天的酒菜消化一灘汙穢,噴濺在男子雪白的睡袍,張猛大喊參謀長慢些!

我似乎一道拋物線,安全跌進一副炙熱寬闊的胸膛,耳畔是擂鼓鳴金,是馬蹄達達,是雷雨颶風,是一劑劑騷動的、壓抑的劇烈心跳聲,它們彙聚作攀山越嶺的麻繩,囚困我心坎兒,將我推進無邊無際的驕陽覆蓋的深淵。

我皮囊滾燙,難耐的呻吟,火,一簇簇燃燒的火把,我淪陷,我逃竄,我嘶吼。

我摟著近在咫尺男人的脖子,雙腿夾住他曖昧蹭著,關彥庭臉孔極度悶沉,“我備了黃梅酒,你倒喝得比我早。”

我愁雲慘淡的哭喪哼著,“渴嘛。”

關彥庭俊朗澄澈略微黝黑的麵容滲透寒氣,他竭力分辨我爛醉如泥的真假,“你在門口接她。”

張猛一怔,“是,夫人離開時,誰也不知。”

關彥庭接過保姆遞來的熱毛巾,有條不紊擦拭我唇角和衣領的贓物,他打橫抱起我,徑直上樓安置在床鋪中央,“後來查了嗎。”

“夫人在桃花島,韓複生、沈國安也在。”

“新上馬的市局局長。”

張猛看了我一眼,他曉得我沒誰,隻是糊塗聽不真切了,他壓低聲音,“沈國安尤其拉攏他,特警、刑警總計兩萬人放權給他。曆任的市局局長,包括省廳廳長,沈國安要掌控三成的。”

關彥庭坐在床畔,“她和誰。”

張猛沉吟許久,“不是這兩人。”

關彥庭鉗住我下巴,逆著昏黃的台燈,打量我煩躁的掙紮,張猛說,“夫人在澳門時,長春一所會館的花魁紅桃替她處理了一部分棘手的麻煩,不斷接濟她,據邊境的官兵彙報,紅桃來了哈爾濱,桃花島的亭子不設攝像,船夫…船夫是沈良州的人,他為拿捏桃花島的官官相通暗箱操作,收買了十名船夫,撬不開嘴,要是傳進夫人耳朵,和您又生嫌隙了。”

關彥庭冰涼的骨節徜徉在我的眉梢和一點紅痣,他淡淡嗯,床接連顫動了兩下,緊隨其後門閂吧嗒響,我混沌的瞳仁霎時恢複清明,我攥著床板的鐵架猛地坐起,錦被硬生生滑落,屋內是揮之不去又高深莫測的墨香。

關彥庭納悶我回東北兩日,支開警衛究竟在忙什麼,我有旁的去處,偏偏選擇人多口雜,前廳茶坊遍布他眼線的桃花島,我去時千方百計的小心,出來時大張旗鼓,是在引起那些眼線的窺伺,我此舉同樣在測驗他,結果我很滿意,關彥庭和韓複生並無瓜葛,他的的確確可以做我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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