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距離我三米之遙的燈影下,“勞恩小姐,沈國安千裏迢迢來澳門,親自泡的茶,你喝得慣嗎。”
我皮笑肉不笑撥弄著玉鐲,“你耳朵伸得夠長。”
她瞥了一眼敞開的門扉,“美人在骨不在皮,男子的深情厚誼也不是金錢測量,沈國安堂堂的正國級,他屈尊降貴討好勞恩小姐,你可得珍惜呀。”
她這番陰陽怪氣的措辭我很別扭,但我更詫異她怎麼了解如此詳細,禿頭忙不迭澄清,他沒泄密,涉及我叮囑他閉嘴的,他隻字未提。
我盯著珠光寶氣的蔣璐,“鄭長林是你姘頭,是你發揮作用的時機了。他指派澳門總署軟禁張世豪,1902隻進不出,圍困七十三名馬仔,一百多名客人,其中不乏黃金客戶,個頂個的有權有勢,招惹了他們,帳扣在誰頭上?警署也學精了,聲東擊西玩給我看嗎?條子擔憂張世豪旗下的馬仔強攻,仍在大批增援,鄭長林什麼意思,毀約白吃黑?”
“他們有盟約嗎?鄭長林遭脅迫答允販毒潛艇入境,豪哥抓著他的把柄不放,1902捅簍子了,警署落井下石,一報還一報。”
我皺眉,她的囂張得意不合時宜,張世豪危在旦夕,她竟絲毫不恐懼,“你找他開口通融,破冰的程度取決你駕馭的本事了。”
蔣璐逆光觀賞中指佩戴的鑽戒,腔調慵懶嘲諷,“我憑什麼為一個不看重我、拿我做誘餌的男人向鄭長林求饒?於我的好處呢?”
她神色無比輕蔑,再尋不到半點在莊園裏扮豬吃虎演戲的孱弱模樣,我思量數秒恍然大悟,下意識退後一步,“你叛變了。”
她不屑嗤笑,“你霸占張世豪,他又需你製衡關彥庭與沈良州,或許他也有幾分真情,可我追隨他五年,他的冷血人性,我最清楚。真情可貴,哪是土匪能有的。”她的話令我一陣陣惡寒,“總之,論用處我不及你,論情意也稍遜一籌。我舍生忘死,他東山再起了,會拋棄你給我正名嗎?”
她往前走了兩米,“我不蠢。程霖,你在他的世界,有一線生機,你是他千辛萬苦從沈良州手中掠奪的獵物。我的青春,我的用情至深,我的犧牲,他賠給我嗎?我滿意的結果呢?我輸得傾家蕩產!”
她蠻力拍打身軀,發出砰砰的悶響,仿佛喝醉一般踉蹌著,透過窗外樹葉的罅隙,凝視一株橘黃的炮仗花,“我三十歲了。男人眼中,你還是嬌豔的花苞,我的繁盛已經凋零,淪為枝椏快落敗的花。是時候替自己籌謀長遠,我耗不起。”
她猙獰大笑著,笑中帶淚,“程霖,我羨慕你,也嫉妒你,我們千方百計爭寵,不敵你惺惺作態。你總能輕而易舉拴住男人的心。但是沈國安踏入澳門的那一刻,這些化為烏有,我隻可憐你。可憐你命不由己。”
蔣璐揮手,四名警察心照不宣回避在牆角,她直勾勾注視我,“沈良州大義滅親的念頭,沈國安了如執掌,他不可能再有機會的,家賊難防不假,可若防著,一絲一毫的漏洞也鑽不了,誰也護不住你的,程霖。今時今日的沈國安,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能收歸囊中。你這份獵物,垂死掙紮罷了。除非張世豪瘋了,否則他絕不會硬碰硬。我非常期盼看你重蹈我的覆轍,侍奉一個作嘔的老男人,體會我的絕望和倉皇。”
“他會否瘋,我不感興趣。蔣璐,你是瘋了。鄭長林利用你,借沈國安的東風打壓張世豪,你以為在張世豪手中是棋子,換了一座靠山,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女人了嗎?你連妾也不算。宿敵的馬子,妄圖男人完全信任你,接納你,是癡人說夢。魯曼和陳莊她們直到亡命,都沒泯滅對張世豪的忠貞。”
“那又怎樣?我比她們清醒,我早識破張世豪的奸計。空手套白狼,女人壓根不算東西。一味固執的等待,下場是什麼。”
她突然奔向我,手攥住我衣領,我們近在咫尺,她瞳孔仇恨的血絲,額角層層疊疊脹裂的青筋,無不昭示著她對我的憎惡,虧她隱忍許久,到最後方原形畢露。
禿頭抬手遏製她肩膀,想從她掌中解救我,我嗬斥退下!
鄭長林在明,沈國安在暗,互惠互利把持了整座澳門城,動蔣璐,無異於以卵擊石。
她也是料準這一點,才肆無忌憚不再偽裝。
也無需偽裝了。
“關彥庭自顧不暇,張世豪插翅難逃,程霖,誰能幫你。”
我眯眼和她四目交彙,握住她牢牢抓著我衣衫的手,一根根掰開手指,我一陣冷笑,“蔣璐,我小看你了。你才是最狠的角色。你的主子,是沈國安,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