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戲開鑼,蔣璐的眼淚仿佛四月的春雨,墜得不疾不徐,用量剛好,泫而欲泣掛在眼尾,我見猶憐的孱弱,而臉色淩厲不善的我襯托中,愈發的嬌縱可憎。

“豪哥。”

她喚了一聲,將我打的巴掌印從淩亂的發絲裏撥出,似遮不遮,倒像是引誘別人察覺。

張世豪係著襯衫紐扣,他目光掠過那塊紅痕,擰眉問玄關處愣住的禿頭,“怎麼回事。”

禿頭掐滅煙蒂,他看了看我,又看蔣璐,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我和蔣璐的頭一回碰撞,分量孰輕孰重,他們捏不準,不願惹口舌之禍,我不為難他隱瞞,我也無須,我戾氣不減,抬腕觀賞著新做的金粉色指甲,“她說話不中聽,拿我比作死人,恰逢我皮癢了,正尋地方蹭蹭。她送上門供我發泄,我成全她的別有居心,不是各得其所嗎?”

我吹拂著透色的甲縫,嫌光線暗淡,催促禿頭打開壁燈,一霎燈火通明,蔣璐下意識蜷縮四肢,佝僂成一副受盡欺淩的委屈相,我心知肚明嗤笑,張世豪麵無表情從我身上轉移視線,朝地磚蹲坐的她伸手,蔣璐含在瞳孔的淚滴,倏而滾落,緩緩流瀉過腮頰,她搭在他掌心,任由他拉拽自己站起。

張世豪眉目窺不明喜怒,指腹擦拭她淌下的淚痕,“打疼了。”

她啜泣著,不置一詞。

說得誇張了,有栽贓我的嫌疑,說得輕描淡寫,又實在白挨了這份屈辱,索性沉默。

他撩開她鬢角濡濕的碎發,“我記得你不愛哭。”

他手背骨節似有若無的劃過她傷患,“她打得重了。”

蔣璐強顏歡笑扯動嘴角,試圖安撫張世豪的擔憂,可動作過猛,疼得麵龐慘白,鮮紅的指印更加清晰猙獰,“程小姐看不慣我,我的言行舉止便全部是錯的。這一年半載,魯曼和陳莊相繼死於非命,隻剩我為豪哥效力,我謹守本分,隻求在程小姐這裏保自己無恙。”

好一篇夾槍帶棒笑裏藏刀的汙蔑,張世豪理與不理,傳進外人耳朵裏,我的善妒,狹隘,奸詐,將散播得沸沸揚揚,而張世豪喜新厭舊的惡名也除不掉,他必須保蔣璐,一碗水端平,竭力製衡我們的共處關係,甚至分享寵愛,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削減流言的殺傷力。用人之際,黑老大對舊情人尚且冷漠,底下一票識不全名字的馬仔,總有牆頭草借題發揮,大肆渲染張世豪的過河拆橋,怎敢替他賣力氣,軍心潰散,是三軍陣前的大麻煩。

蔣璐的確今非昔比,她的回馬槍殺得委婉卻漂亮,顧全大局的我也得適可而止,吃她一劑悶葫蘆。隻是有心計的女人,多欲壑難平,蟄伏數月重見曙光,她倍加珍視,仇恨與上位的渴望,令她棘手程度比魯曼陳莊有過之無不及。

張世豪不陰不陽的瞥我一眼,再度投放在蔣璐梨花帶雨的臉蛋兒,“你惹她了。”

蔣璐舔幹沒入唇齒的鹹澀,“程小姐的脾氣,豪哥不清楚嗎。招她了,下場如魯曼慘不忍睹,不招她,她高興了,相安無事,惱怒了,總有泄恨的玩偶。”

我皮笑肉不笑,“蔣小姐的話,敵意很深呐。癩子——”此時蔣璐占得上風,我若再不加以遏製,張世豪於公於私,不能讓她平白無故忍這一巴掌,針尖宣戰麥芒,可針尖的利刺沒人瞧見,麥芒的尖銳卻大白天下,我不怕她贏一次痛快,我得防著她乘東風興駭浪。

我當機立斷喊禿頭,“我來澳門有段日子了,朝夕相處,我是怎樣的度量,你們不瞎。”

我意味深長掃他手裏的合約,禿頭心領神會,向張世豪彙報說,“勞恩小姐找大B借了兩百人馬。許他一出空城計,上家吐口不漲價,事成後一千萬的謝禮,一百萬的酒錢,大B愛財,立馬應承了,咱不折損1902的一兵一卒便能鉗製巴叔,讓他在鴻門宴丟盔棄甲。”

“一千萬。”蔣璐哭得厲害,喉間仍哽咽著,她沒骨頭似的倚著張世豪,幾乎淪陷在他懷裏,“豪哥千辛萬苦集資,程小姐倒逞強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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