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寧願他從不認識(3 / 3)

哪怕祖宗的真麵目不斷浮現揭穿,他是狠角色,有大將之風,可強烈的預感,抑或莫須有的直覺,在一遍遍告訴我,就算彈盡糧絕,烏雲蔽日,關彥庭還是倒不下。

我站在書房一門之隔的光影裏,張猛候在燈旁,他略彎著腰,“關參謀長,中央軍委部下達了您的降職書,暫時沒成文,您無異議和申辯,周五蓋章公示。”

關彥庭揉撚眉心的姿勢一頓,他透過指縫望著張猛,張猛垂頭,“由軍區正總參謀長,貶為副總參謀長,降半級,東北三省陸軍統帥三陣共計十五萬武警,撤一陣五萬兵權。”

我捧著文件的胳膊一抖,險些摔在地上,周五,今天是周二,妄圖力挽狂瀾,非得快馬加鞭趕在蓋章之前攔截。

關彥庭伸手,接過任免信函,他看了一眼,合住丟在桌角,“候補委員的席位,還保留就無大礙。”

“東北的陸兵一向野性難馴,打仗的好手,也是不易馴服的硬骨頭。中央始終顧慮三省民國軍閥時期的分裂奪權再度重演,軍政方麵管轄極其嚴格,能手握十五萬兵力,您是最後一代將領。中央似乎趁機削弱您的勢力,否則真要降職,副國級候補委員才是最應沒收的,更像敲山震虎,鎮壓您的野心,製約軍權,給予政權,整頓東北的黑幫這杆重擔除了您,哪一個也承受不住,您的利用價值很高。”

關彥庭精疲力竭,他端著熱茶,用嫋嫋升起的霧氣,熏著困倦的眼瞼,“中央巡視組,在調查我身邊人取證,是嗎。”

張猛說明日在軍政大樓約見夫人和您的秘書,他心有餘悸吐出半截氣,“幸虧夫人及時趕回,不然,我們圓不過去了,她偷渡的流言驗證成真,您必受殃及。很明顯,紀檢委的人拿到了對您不利的確鑿風聲,多數奔著借機懲處您。夫人在宴會力斬沈國安,遏製了輿論發酵,為您爭取了轉圜的良機。”

關彥庭越過張猛頭頂,和靜立的我四目相視,他的眉目陷入一團焦黃的暗影,時明時滅,斑斕如夜火,“待多久了。”

我說有半小時了。

我舉著文件夾,“你的記性啊,未老先衰。”

他悶笑,調亮了台燈,“怎麼未老,已經老了。”

他撥弄著鬢角的短發,“記得春天時,你伏在我背上,拔了幾根白發,它長得凶,現在幾乎成片。”

我攥著塑料夾的手不由自主收攏,關彥庭吩咐張猛退下,張猛和我擦肩而過時,特意停了數秒,“夫人,威尼斯酒店那天初次交鋒,關首長配備的武器,足以轟炸樓宇夷為平地。他之所以罷休,本可速戰速決,偏選擇逐步瓦解,是您在的緣故。絞死張世豪,您也陪葬了,關首長中年喪偶,京城常委會何止嘉獎他,還會同情憐憫,賣慘這條捷徑,平坦少路障,官僚巴不得餡餅從天而降,他倔強不走。有時我想,關首長和您從不認識,會否好很多。”

“張猛。”關彥庭厲聲嗬斥他,他當真怒了,那樣波動憤懣的情緒,我極少在他臉上看到。

張猛將腰板壓得更低,他退出書房,從外麵拽住了門。

我如同什麼也沒發生,像我們剛成婚時,輕車熟路把文件放在他手裏,整理著批閱過,來不及歸置的資料,一切做完,繞到椅背,掌心隔開單薄的襯衫,搭在他脊梁和脖頸,技巧嫻熟的捏著,“力道行嗎?”

他良久的怔住,喉嚨半沙啞半低沉說,“輕了重了,我都受得了。”

“你嘴裏的話,又中聽,又不中聽,像哪門子的老夫老妻一樣,我才二十二歲呢,關大參謀長,你老我可不老。”

他滾燙的掌紋覆蓋在我手背,握著我蜷縮發力的指尖,“你老了的樣子,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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