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潮湧般的窒息逼仄了我的喉嚨。

“你知道嗎?這一刻,你像階下囚掌控在我手裏,你引以為傲的功名利祿不堪一擊,我恍然大悟,你憑什麼囂張呢。你一介寒民,出身窯子裏的娼妓,沒了這張臉蛋兒,你的資本還剩幾成?”

她話音才落,一縷刺目的白光抽離在她腰際,迅猛而急速的刺向了我。

是匕首。

磨得熠熠生輝,削鐵如泥。

刀刃擦過我臉頰與鬢角,最終停泊在豔麗無雙的紅痣,“要不要試試,這些男人,究竟愛慕你的容顏,還是你的靈魂。”

我麵無懼色盯著近在咫尺的鋒利刀尖,“你猜他愛你嗎。”

她攥著匕首,往我皮肉裏紮進了半厘,細微的刺疼侵蝕,我不禁蹙眉。

“愛是長久的占有。”

我有趣嗤笑,“身在曹營心在漢,原來馮小姐想要的是這樣的愛情。”

“關太太是漢營嗎?”她比我笑得更荒謬,“你以為女人,在張世豪的生活中占據了很大分量嗎?他是草原的駿馬,最精壯的武夫,也降不住瘋狂的他。我愛的是他的瀟灑,他的英勇,他的睿智,他的一切。我不急他的心,我有得是時間與手段。”

刀尖再度深入捅進半寸,鉻在凸起的顴骨,她十分盡興暢快的沿著那條虛無的紋路,畫著她最漂亮的傑作。

“失去丈夫,失去美貌,未來的十年二十年,再失去被歲月和新歡剝奪了興趣與耐性的男人,你連寵物都不算,而我,我或許不會贏得多麼漂亮,但我的背景,我父親的政權,我能給予世豪的籌碼,決定了我永遠不會輸。情投意合不容易,妄想完美才是愚蠢,我嫁給他,不是最重要的嗎?”

我疼得大汗淋漓,死咬著牙關,她希望我求饒,像戰敗的士兵跪在她腳下,說著毫無尊嚴的話。

但我不會。

仇恨與妒忌,是不能和解的。

“你應該道聽途說沈書記的兒媳,沈良州不及張世豪不安分的浪子之心,文嫻嫁為人婦的最初,自信不遜色你。”

馮靈橋專注於施展她的刀功,我才看到她戴了透明手套,抹掉了所有疑竇指向她的證據,“關太太存在與否,不妨礙世豪迎娶我,他沒這個打算,何苦招惹我父親,鬧得兩方難堪。我之所以不容你,是你威脅了我。我允許他養女人,我不允許他為某個女人欺騙我。你是我莫大的隱患,你若好駕馭,我也可放你一馬。你的流言注定,我不害你,你早晚害我。與其等你生根發芽,我再費力拔除,不如熄滅春風,讓你這把野火不能生。”

她在我嘴角處描摹了一個勾,刀尖拔出,飛濺了幾滴血。

她隨即站直居高臨下俯視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格外有把握我將命不久矣,所以她的語氣滲透了一星半點的同情,“你擁有太多,東北執掌大半王權的男人,都曾對你動心腸。我真正懂得世豪的心意,是陪他應酬喝醉那晚,他半夢半醒對阿炳說,風情何止千萬種,程霖的風情,世上女兒誰也不能複製。”

她扔掉匕首,腳跟用力踩了上去,“興許,他某一天會感激我。你是推他入深淵,而我扯他避開了懸崖。不止他,每一個活躍在政壇與灰色地帶的男人,要麼為軟肋一無所有,要麼當斷立斷,保住全盤。世豪享有你,不就是與軍政為敵嗎?”

我虛弱的體力已經支撐不住,她的臉幻化皸裂為七八張,混沌又閃爍,“利用。”

“利用的罅隙,保不齊纏出轟轟烈烈喪失理智的感情呢。趁還沒有,關太太,做點貢獻吧。”

嗆鼻的血腥味愈加濃重,她嫌棄掩口,招呼等候在門外的綁匪,“缸裏蓄滿水,要溝裏的臭水,兌一點鐵銅溶蝕的鏽液,防止她浮腫,死之前怎麼玩兒,你們商量。臉毀了,她的身子,可是東北三省趨之若鶩的佳肴,你們幾輩子也修不來福氣嚐一口。”

她撂下這話,轉身消失在走廊。

兩名綁匪留了一人看押我,另一名按照馮靈橋的指令,一勺勺的接水填滿大缸,水聲像送葬的哀樂,折磨得人精神崩潰。

撕心裂肺的劇痛火辣辣的灼燒,我匍匐在稻草堆,絕望的呻吟著,牢牢捂住割傷的左頰,溫熱的血流一寸寸濡濕了我的指紋,我的手腕,我怕極了,我感覺得到那支匕首劃過的地方皮開肉綻,我隻是不敢麵對我毫無還擊之力的結果。

正如馮靈橋所言,沒了容貌的程霖,怎樣突出重圍得償所願。

東北狼煙迭起的圍場,男子號令群雄,原本就不是輕易能征服的。

我跌跌撞撞爬行,衝向敞開的鐵門,每逼近一米,四肢便抑製不住的顫抖,幾次弓起又幾次墜落,我艱難扒著門框,對準上麵一塊殘缺的玻璃,折射的夕陽微光照在額頭,長長的一道疤痕,猙獰而猩紅,從眼尾蔓延至唇角,皮肉外翻混合著汙泥,加速了它的糜爛。

當這副醜陋的凋零的慘象直達我瞳孔,倒映出我臉孔的毀滅,我眼前倏而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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