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一張婚書(3 / 3)

張猛原本朝向後座要彙報什麼,見狀背過身去,麵不改色升起了一半擋板,預留了高處的一半,“關首長,紀檢委派出了兩支調查組,一支查文團長,一支查近期非常活躍的閻政委。”

關彥庭全神貫注為我止血,絲毫沒理會張猛,我倒是聽進耳朵裏,紀檢委的舉動擺明了祖宗的事不算大,上級打算牽扯旁人入坑,蠶食祖宗走私掀起的一係列後勁兒。

“明眼人看得出,紀檢委是走過場,他們直屬中央紀檢委,在黑龍江是獨立的,但省委書記也有過問權。他們想保住飯碗,不會從根本壓死祖宗,我們拎出一隻炮灰,輕而易舉。文晟是祖宗的大舅哥,祖宗走私涉黑,足以推他身上。據我所知,沈國安早萌生了甩掉文德的念頭。那些不見天日的陳年舊事,文德了解太多。沈國安的籌謀隻是缺乏時機轉化為行動而已。你暗中推波助瀾,幫沈國安一箭雙雕。他勢必能猜出,你掌握了他不少內幕,對你的忌憚之情更重。”

關彥庭掏出方帕,溫柔包紮好我整根食指,“鄒太太怎樣。”

他似乎不願多談這些,也不知另有安排,還是畏懼我不夠忠誠,泄露了他的計劃,我不好再多言,“鄒秘書長三日之內,一定會找你挑破合作。”

他淡淡嗯,“官僚是很有趣的群體。一部分貪權,享受權帶來的成就感,一部分貪財,視權作過眼雲煙。鄒明誌是前者。”

我問他是哪一者。

關彥庭漫不經心把玩一支外觀普通的打火機,“我介於兩者之間。”

我合攏我這邊的玻璃,午後黯淡的陰霾,覆滅為窄窄一線,“所以上至高官,下至平民,奉你是兩袖清風出淤泥不染的嶽飛。”

他笑說精於掩藏,不論世道怎麼變革,都不會被擊垮。

張猛坐在駕駛位掛斷一通短暫的電話,他透過後視鏡說,“王凜打來的,他唯恐他的身份敗露。張世豪做事狠,黑吃黑玩得太麻溜。”

關彥庭點了一支煙,吸食一口吐向窗外,左手探出玻璃,嫋嫋的煙霧融化在空氣中,偶爾吹拂進一絲半縷,他的臉被虛化得破碎模糊,“林柏祥動了瓜分雲南毒市的主意,招兵買馬在興頭上,張世豪無暇顧及東北,王凜的事漏不了。”

關彥庭連吸了幾大口,隨即熄滅煙頭,轉動著腕表的銀色表帶,命令張猛把日曆給我,頁麵定格在一個月後的月初。

“二月十三這個日子,喜歡嗎。”

我不明所以,茫然問他有特別之處嗎。

他含笑的眼眸晶亮誘人,比湖泉水澄澈,比山中月清朗,“關太太不想要一張婚書嗎。”

毫無征兆的一句話,我徹底啞了聲息。

我窮其所有追尋的,觸手可得的一刻,我想我是無所遁逃。

下著雨的哈爾濱,被樓宇吞噬的烏雲和陽光。

肆無忌憚的北風穿梭著屋簷與瓦礫。

它們仿佛嶄新的世界。

洶湧的惆悵的曾摧毀我全部良知懦弱的情欲,漫無邊際的痛並快樂的罪惡,在無期徒刑中流浪放逐,灰飛煙滅。

我記得那個穿著黑色皮衣的男人。

華燈初上的街頭,車水馬龍的路口,顛簸陰暗的巷尾,他說,“程小姐,我識你香味。”

讓一場聲勢浩蕩不知死活的糾纏,轟炸得天崩地裂。

他又說,“關太太,好手段。”

把故事化為終結。

差一點。

隻一點點。

我就幾乎溺斃沉淪在他的眼睛裏。

那雙克製的、放浪不羈的、暗湧的、捉摸不透的眼睛。

忘乎所以,拋棄漸漸脫離我的塵世欲望。

欲望是錢,是安穩,是權,是名分,是每個女人為之瘋魔的東西。

可笑,他竟能粉碎這樣毒辣自私的我。

我的今日,不就是鄒太太為首那數以千百計的夫人,曾經曆的青春嗎。

她們無一例外,放棄情愛,掬起歸宿。

情字多難纏。

情字多疲倦。

幸好來得及。

我跌在關彥庭懷中僵硬了良久的身體,嗚咽著垮塌、柔軟,我抓緊他衣衫,說了一聲好。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