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他不慌不忙,扮餌也扮鉤,這場爾虞我詐,關彥庭和張世豪做了明麵的贏家,輸家是祖宗嗎?未必,關彥庭破戒了,他枉法了,與黑道的聯手了。
他為權,為屹立不倒,為報仇,放掉一批違禁貨,祖宗隻需找隻替罪羊,就攥住關彥庭的把柄。
張世豪才是唯一的贏家,他既出了貨物,賺了錢,也挑撥了兩個高官硝煙四起。
活在錢權裏的男人,奸險毒辣的程度,是不可估量的。
睿智如我,也猜不透這三足鼎立,哪一足先倒。
我和祖宗回家睡了一整天,他乏了,打了幾個小時的呼嚕,習慣真的很可怕,我挺討厭男人放屁磨牙打呼嚕,原先的金主,一多半都有這臭毛病,我就搬著被子去別屋睡,估摸金主差不多醒了,再搬回來。
但祖宗這樣,我挺適應的,我覺得爺們兒,他長滿胡茬的唇,發出低沉磁性的哼鳴,我特喜歡。
我睡到下午四點多,渾渾噩噩時,聽他在電話裏和沈國安吵,祖宗罵得很凶,罵沈國安的列祖列宗,讓他們詐屍來抓他,把他帶走,還罵他是老雜毛。
我一激靈,當即就醒了。
祖宗是真痞,操天操地的德行,迷人極了,他在床頭罵罵咧咧晃蕩時,我閉上眼,很快的,戛然而止,屋子裏靜得隻聽得到他呼吸,濃重的一團黑影無聲無息傾軋,覆蓋我身體,他細膩灼熱的手心輕輕撫摸我的臉,憐愛而疼惜,最後唇吻我的鼻尖。
在這個過程裏,我是無措的,震撼的,驚愕的,也是柔軟的,我感覺到了,感覺到祖宗從未表達的情深。
他離開別墅不久,樓下廚房傳來叮叮咣咣剁海蝦的聲響,伴隨這陣聲響,米蘭告訴我一件大事。
她要結婚了。
結婚這詞兒,是我情婦生涯的禁忌。
絕對禁忌,不可觸碰。
從前,是圈子規矩,前輩大佬們用畢生鮮血染就的經驗警示後輩姑娘們,圖什麼別圖名分,天大的寵愛,也別忘本,忘了你幾斤幾兩。
撓心抓肺也不見得能說服男人娶你,娶個一開始玩肉欲的二奶,還傷腦筋,長皺紋。
我聽話,不提。
後來,我是求而不得,提了火燒火燎的,難受。我承認,除了年輕,除了騷,會搞男人,我爭不過文嫻。
相較我,她適合做大房。
她正經,端莊,而我的眉梢眼角,透著放蕩,透著勾引。
這是天生的,我若非這種貨色,我也打不出天下。
米蘭讓我過去找她,她開單身派對。
說實在的,真邪門兒了,母雞下蛋都沒她這麼迅速,我問她跟誰啊?
她沒覺得害臊,也沒把男人的平庸擱在心上,挺自然的說,“和大人物的司機。”
就是調到河北,包了她好幾年的後台。
“為什麼?”
這世上,誰能找出比米蘭還拜金的雞,我給她磕頭。
滿大街一抓一把的男人,當初的米蘭,連刮一下她衣服,她要嫌棄十分鍾,看一眼都吝嗇。
她說,男人沒本事,是無能的罪,就不該活著,更沒資格泡女人。
而最後,她嫁給了她最不屑的平民百姓。
米蘭說你來皇城吧,我開了包,我和你說道說道。
我吃完晚餐,吩咐保姆旁敲側擊撬開祖宗秘書的嘴,打聽下落,秘書說今晚加班批公文,直接睡在辦公室了。
我意料之中,祖宗在遼寧忙私事這麼久,這邊一鍋粥了,他得慢慢舀出來,我隻是確認他百分百不歸,姐妹兒聚會,喝高了一身酒氣,祖宗能罵死我。
我乘車去往皇城,四十分鍾後停在大門口,透過半降落的玻璃,皇城的糜爛奢侈,哈爾濱這座城華燈初上,錦繡繁華的模樣,如數納入眼底。
太多苟活在泥潭中娼妓渴望向花花綠綠的世界伸出寂寞貪婪的手,賣笑是恥辱的,是肮髒的,而擁有賣笑的權貴,一身光鮮亮麗的裝扮,便可以輕易抹殺曾經的全部罪過,因此每個人,都在打破腦袋往上爬。
包括我,包括所有天真無邪過,不諳世事過,卻最終向現實投降,向命運認輸的蜉蝣。
我等了會兒,米蘭沒下來接我,我給她打電話,她那頭亂糟糟的,震得耳膜疼,我走進金碧輝煌的前廳,我對皇城很熟,但有段日子不來了,一時間辨不清方向,米蘭一直強調東邊,她還急了,問我是不是二奶的日子過得太舒服,被祖宗操懵了。
我掛斷電話打算詢問侍者,這裏的員工都認識米蘭,省得瞎耽誤功夫找。
我急匆匆上三樓,跨入走廊,繞過佇立噴泉中的假山石,四下搜尋人影,以往夜總會最不愁熱鬧,今天比墳地還沉寂,十之八九,來了頂級的大人物,搞了清場。
我漫無目的瞎逛,盡頭相距我數十米的一扇銀色大門忽然打開,牆壁搖曳著一抹欣長的影,我像是忽然被按了靜止符,直愣愣盯著那道輪廓,從模糊變為清晰。
張世豪一手夾著煙,另一手接過保鏢遞來的方帕,擦拭著手指淌落的紅酒,旁邊同行的幾位大人物,有兩名是省檢察廳的,祖宗的上司,也是他老子下屬,反正平時見祖宗像耗子見了貓,畢恭畢敬的,此時滿麵春風,顯露著宿醉的潮紅,顯然,和張世豪談得很愉快。
冷清寥寥的長廊,發現一個多餘的人不難,他倨傲不羈斜叼煙頭,不規則彌散的濃霧,妖嬈扭曲橫亙在我和他的視線之間,他看了我一眼,平靜移開,繼續不受幹擾談笑風生,我聽到王主任請求他多多關照侄兒的場子,留一些客源,張世豪說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