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魯曼。
她認真塗抹著一款口紅,顏色很適合她,橘色透著粉,濃豔而灼烈。
她會在這兒,實屬我意料之外。
張世豪來遼寧,竟也帶了她,她倒是夠受寵的,我那段意外插曲,並未真正削弱魯曼的地位。
她挨了一巴掌和一踹,照樣是風光的黑老大情婦,張世豪也沒必要為我這個別人的馬子,而對她處置得殘忍不留情麵。
我琢磨了一會兒,陡然而生一個念頭,倘若我跟了張世豪,處境隻會比在祖宗身邊更糟糕,文嫻是擺設,魯曼既有張世豪的承認,也手握幾分寵愛,和這樣的女人爭,才是最可怕的。
她收拾好唇妝透過麵前澄淨的玻璃認出我,瞳孔閃過訝異,很快化為烏有,維持著端莊體麵的笑容,“程小姐,真巧。”
我回她敷衍一笑,走到她旁邊,擰開水龍頭,清洗著裙擺的酒漬,她沒急走,就那麼看著我,我被她看得發毛,不滿質問她有事嗎?
“沈陽的事,來龍去脈,我有耳聞。程小姐是唯一一個,出賣豪哥,還安然無恙的人。我很好奇,你這顆心,有沒有他的位置。”
我指尖不受控製的用力,刮破了絲線,拖出一縷長長的彎曲,“魯小姐猜呢。”
“不管世俗和法律怎樣看待豪哥,他是英雄,接觸他的女人,不可能絲毫不動心。”
我盯著潺潺積蓄的清水,妖嬈的紅漬氤氳化開,無比鮮豔,刺在瞳孔,像是一滴血。
或許是吧。
女子的天性,難以拒絕一切美好事物,多彩的皮囊,英武的氣度,深度誘惑著,哪怕它是陷阱,是火坑,也甘願往裏跳。
我笑了笑,“怎麼沒有。”我擠幹裙擺,抻平放下,鄭重其事,“我。”
魯曼不驚訝,她猜到了,我若是她說的那類女人,我和張世豪斷斷走不到如今形容陌路的地步。
“程小姐的性子真古怪,像一顆石子,冷冰冰難焐熱。可能你的熱,都給了沈檢察長,這一點,是豪哥無法改變的,誰讓他遲了一步呢。”
她打開手包,取出一柄木梳,梳理著卷發,“有一句話,我憋了很久,我們不僅是一樣的角色,甚至,我們在明在暗,為同一個人效力。”
我風平浪靜的麵孔,頃刻間皸裂,頭頂轟隆一聲天塌地陷,死寂的四壁,激蕩的流水聲,光與影的搖曳中,我錯愕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凝視她,她笑得詭異,笑得複雜,“程小姐領悟了嗎?”
地獄而來的魔音,繞梁盤桓,不肯停息,我手在抖,不停抖,全身急劇顫栗,我不可抑止退後數米,跌撞在門框,下意識捏緊牆角一塊凸起,我呆滯茫然,仿佛身處夢境,做了一場比噩夢還恐怖的夢。
我耗盡全部力氣,才從喉嚨嗆出一句,“你是,良州的人?”
我說完最後一字,嘶啞幹涸的嗓音,連我都辨認不清,這是不是我發出的聲音。
她越過我頭頂,觀望那扇靜止不動的門,“曾經是,不過現在,我叛變了。”
她說得從容鎮定,如同在陳述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她不覺得這是威脅她性命,致使一切天翻地覆的倒戈。
“我愛豪哥,我不是九姑娘,我沒那麼剛硬的心腸,沈檢察長安插我,原本就是錯的,這世上數以億計的女人,她們假設站在我的位置,也抗拒不了豪哥。”
她心知肚明,如此震撼的消息,我一時片刻消化不了,她不曾繼續深入說,隻告訴我何時空閑了,不妨小坐。
她烘幹手上的水珠,與我交錯而行,在抵達門口扶住門把時,她稍微偏頭看向我背影,“你可以揭發我,向沈檢察長邀功,毀掉我,也彰顯你的忠誠,但我提醒你,我也掌握了你與豪哥私通苟且的秘密,如果你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讓一年的隱忍和討好付諸東流,就忘記我剛才和你講過的話。我們各司其主,各走各路。”
我用短暫的一分鍾恢複了冷靜,轉身追上她兩步,“你泄露了張世豪的交易地址,讓良州試探我是否忠心?順便挖掉我這個勁敵,果然,上一次你的怒氣和委屈,延續到今日。”
她滴水不漏,不留把柄,“我隻是透露大概位置,完成我的使命,真正出賣豪哥的女人,令他大失所望,由興趣生恨意,不是程小姐嗎?與我何幹。”
魯曼笑,“你很聰明,沒有被風月衝昏頭腦,做錯誤決定,你的克製清醒救了你一命,沈檢察長的二奶,能給予你的安全和未來,遠遠勝過給豪哥做情婦明智。”
我不知該以怎樣的模樣,怎樣的態度,來麵對這毫無征兆的浮出水麵的重磅炸彈,我站穩已經萬分艱難,胸腔幾乎窒息。
“你真是膽大包天,你以為能瞞得住兩方嗎?張世豪不會留對他有威脅的臥底,而良州,也會斬草除根叛變者,你橫豎都是一死,誰也不會保你。”
魯曼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她到底一言未發,在我的錯愕注視下,迅速離開了洗手間。
【明晚0點,豪哥水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