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與宋菀圍著圓桌坐下,大口的盅子裏乘著排骨湯,兩個素菜做陪襯,米飯飄著熱氣,他躊躇著不敢動筷。
“嚐嚐吧,雖然我七八年沒弄過了,但應該能吃。”她拿勺子給他盛湯,遞到手邊。
葉嘉樹端起來嚐了一口,湯火候不錯,是入了味的,拿筷子一掀,排骨也燉得很爛。
“你還會做飯。”
宋菀笑說:“覺得稀奇?以前我想要什麼東西,不好意思開口,就煲湯哄我爸開心。”
葉嘉樹這是第一回聽宋菀提起她的父親。他見過宋芥,見過黃知慧,但從沒見過她父親。他雖不問,但猜想她父親應當是已經離世了——若還在世,怎麼忍見自己女兒跟著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還是以不清不楚的身份。
像是明白他的疑惑,宋菀接著說道:“……他已經不在了,拿塑料袋子,套在頭上窒息而死——他判了十年,隻是十年而已,我等得起,他卻等不起。”她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這已經八年了,她被撇下,單獨一人熬過了八年,如果宋靖東還在,兩年後他們便該重逢了,她便能被他帶出這無間地獄,就像那年他淌著潑天的洪水接她回家一般。兩年,隻差兩年……
葉嘉樹撿不出合適的語句回應。他在猜想,在這樁公案裏,唐蹇謙扮演了什麼角色?
“唐蹇謙是我爸的客戶,也是朋友……”
果然,宋菀親手做這一桌子菜不是沒有理由的,她防人防得深,因為心裏的每一點秘密都剔骨剜心,她不說不是因為怕,是因為會疼。她在煮水的時候,燒油的時候,守著骨湯汩汩熬熟的時候,將防線一點一點敲碎,才能借此契機向葉嘉樹吐露些真相——他為她拚命,他值當得起這些真相。
“那時候我爸出了事,是他在上下奔走,否則我爸可能會判得更重——當然,不是沒有代價的。”
代價不言而喻。
宋菀已經把筷子撂下了,低頭任由眼淚一顆一顆往下落。這真是件奇怪的事,這些她想爛死在肚子裏的話,卻能對葉嘉樹說出口,因為他替她擋了一刀嗎?還是他曾往她手裏塞進一把微涼的梔子花?
“……再回到八年前,我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但我得防著我爸,我什麼東西也不會給他送——他用來自殺的塑料袋子,是我給他送進去裝點心的。”
這是唐突嗎?不合時宜嗎?他有這個資格嗎?
身體先於這些問題做出行動,他擱下筷子起身,將那顆低垂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裏。他盡量站得筆直,想讓她覺得自己是可靠的,即便這個世界都背叛她,他也會為她一條路走到黑。
雨還沒停,天色昏沉如同已經天黑,啁哳的雨聲裏聽見一些人聲吆喝,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
他手指觸到冰涼的淚水,一種仿佛幻覺之中的痛感,遠勝於背後的傷口。活到二十二歲,他年少輕狂時跟一些人荒唐過,逢場作戲過,但第一次實打實覺得在劫難逃,好像是灰燼裏憑空出現的一粒火星,非要將他燙傷,燙出屬於活人的牽腸掛肚。他去拍打,反讓風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命與劫,降臨的時候原本便不會管你是不是已然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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