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隆十三年三月中旬,隨著意外收複雲朔地區以及周鶴、顧藩率文武百官奏請冊封徐懷為豫王等消息傳到明州,一乘馬車也在淅瀝細雨中,意外的駛入魏楚鈞出任知州的明州府衙大院裏。
身穿官袍的陳鬆澤瘸著腳走下馬車,朝率領明州官員在大院中等候的魏楚鈞拱手說道:“過錢江時,唐青將軍見風浪有些大,留鬆澤在北岸多留了半日,叫魏大人久等了……”
雖說各地新設市舶司歸地方管轄,榷稅收入也並入各地路司,但司空府同樣要求諸市舶司有協助軍情參謀司搜羅海外蕃邦情報的職責,必要時還要接受軍情參謀司派遣武吏直接進駐市舶司衙門。
更不要說諸市舶司的榷賣收稅,都要遵循中樞統一製定的標準,避免有的地方為了爭奪海商,隨意降低榷稅標準,實際損害整個帝國的關稅收入——相應的,中樞有權力派遣官員定期或不定期視察、監督諸路市舶司及榷場、榷務司。
魏楚鈞以明州知州兼領明州市舶使,陳鬆澤以巡視市舶榷務的名義,大咧咧渡過錢江趕來明州,隻要整個浙南名義上還接受朝廷的轄管,魏楚鈞都隻能捏著鼻子恭迎陳鬆澤的到來。
草草談過公事,又在州衙宴廳用過晚宴,陳鬆澤卻並沒有急著帶扈隨前往驛館歇息的意思,而是示意其他地方上的陪同官員先行離開,他還有一些體己話找魏楚鈞私聊。
陳鬆澤雖然是董成的大舅子,卻非攀附董成的關係而得崛起,實是其人有過人的能耐,才最終在司空府占得一席之地。
逃京事變發生時,陳鬆澤更是代表徐懷提前趕到建鄴合縱連橫;魏楚鈞最終勸葛伯奕做出妥協,當時跟陳鬆澤私下見麵的次數,都要比見王番、顧藩、錢擇瑞等人多得多。
甚至葛氏內部有人一度攻詰他在逃京事變發生後,態度太過軟弱,為陳鬆澤利用。
對這麼一個人物,魏楚鈞哪裏敢摒棄眾人與他獨處?
即便他是葛伯奕的長女婿,即便這些年來葛伯奕對他還算信任有加,但魏楚鈞心裏清楚,他真要有什麼舉動沒有檢點,遭受到葛伯奕的猜忌,浙南同樣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不管陳鬆澤如何明言暗示,魏楚鈞還是堅持留下州通判陳宗伯、隸事參軍周魁二人陪同,不與陳鬆澤獨處一室。
待侍女將長案上的殘羹冷炙撤去,沏上香茗,陳鬆澤小口飲著滾燙的茶水,說道:“這些年來,葛國公數度派船隊出海,前往呂宋、安南販售絲茶紙硯,魏公也不辭辛苦,曾親自秘密出過一趟海,想必早在海外相中哪個落腳之地了吧?”
魏楚鈞心裏一驚,輕輕放下手裏的茶盅,微微瞼起眸子盯著陳鬆澤,似乎聽不懂陳鬆澤話裏的意思。
“不能說浙東手段拙劣,實是浙東這麼一個地方,錢糧有限,數萬兵馬嗷嗷待哺,就擠不出多少來辦其他事,難免破綻百出,”陳鬆澤淡然笑道,“而且浙東聯絡的那些士紳,他們最初同意配合,本意也無非想著浙東能替他們出頭,卻沒有要為浙東拋頭顱灑熱血的決心。因此隨著司空府大軍在河東、河北接連斬獲大捷,他們中就有不少人主動站出來爭取司空府的寬大處理,將浙西賣了個幹淨——浙東在襄陽宮裏有哪些眼線,我們其實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打草驚蛇,也無非是要魏公、葛國公你們自己知道大勢已去,無需我們苦口婆心派人來相勸!好了,你們既然有出海之意,也知道陛下的心思也有所動搖了,不妨讓我們打開窗戶說亮話,呂宋或安南,你們到底相中哪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