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圍殲(3 / 3)

仲長卿在十數侍衛的護送下,陪同摩黎忽爬上天賜嶺。登上雜木交錯的峰崖,他們往東北眺望過去,就見一座東西綿延二十餘裏、南北三五裏、七八裏縱深不等的開闊山穀橫亙在眼前。

僅四五百步見方的涉縣就座落在山穀正中偏東的方位裏,漳水二源之一的清漳河從涉縣縣城南側繞過,潺潺流淌。

開春後,太行山巔的冰雪還沒有融化,但山穀裏河水卻漸有浩蕩之勢,從涉縣城東又延伸入群嶺之中,直至與濁漳河合二為一,從太行山東麓跌泄而出,與下遊河道四分五裂的黃河,與銘水、滏水等河流一起,在河北平原之上肆虐咆哮。

在盆地的西峽口,一座更為狹小的石堡座落在清漳河畔。

由於這一段的清漳河畔山崖石色褚紅,無需向導解釋,仲長卿一眼能認出那裏就是赤崖堡所在。

此時在赤崖堡東北的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馬在活動,粗粗看去,足足有兩三千人馬。

“不是說赤崖堡僅有三四百南兵據守,怎麼有那麼多人馬聚集?”摩黎忽臉色驟變,盯著曾數度潛入涉縣及武安等縣境內充當眼線偵察的向導,虯勁的手握住腰間的佩刀,問道。

“赤崖堡雖說就挨著清漳河,但這一河段流急澗深,民戶千百年隻能耕種坡崖上的旱地,時常顆粒無收。卻是年前南兵勾結山裏的盜匪突襲占領涉縣,說是可以在赤崖塢以西的山壁坡崖間開鑿一條橫渠,將清漳河上遊的河水通過橫渠東引,灌溉半山腰間的旱地,蠱惑地方上數千無知民戶跟著瞎鬧!”向導指向赤崖堡方向,說道,“駐軍僅有三四百人眾,其他都是被蠱惑去的無知民戶!”

仲長卿定睛細看過去,卻是成百上千人等在赤崖堡兩側的坡壁修建棧道、開鑿河渠,沒想到河北戰事未靖,南兵也才剛剛占領涉縣,還承擔著西拒鎮南宗王府兵馬東援的重任,竟然就迫不及待的在地方上發動民戶修渠築路了。

然而也恰是如此,仲長卿更感心驚、更感絕望,無聲的看向摩黎忽。

摩黎忽也是默然無語,又看了一陣,與仲長卿下了天賜嶺,數十人在山道野徑輾轉一天,終於趕在天黑之前回到黎城縣大營,見到鎮南王兀魯烈以及宗王府趕到黎城縣的諸多大將。

“南兵在涉縣駐兵不多,卻似料定我軍不敢去取涉縣……”摩黎忽如今負責鎮南王兀魯烈身邊的侍衛事,像這樣親自潛往一線偵察敵情,鎮南王除他之外已不可能更信任其他人了。

隻可惜摩黎忽並不能給鎮南王帶來什麼好消息,當下將登上天賜峰所目睹的一切相告。

南朝司空府在涉縣及赤崖堡駐軍都不足兩千,大部分都還是這些年鑽山溝的抵抗軍,卻又迫不及待組織地方民眾修路開渠,給人的感覺就是無視他們在黎城、襄垣等地集結的兵馬。

鎮南王兀魯烈及諸多將吏神色間難掩被輕視的惱怒。

仲長卿則是沉默的站在一旁——其部精銳早在潁州一戰喪盡,他心灰意冷也無意重組部曲,就留在鎮南王身邊參謀軍事。

更詳細的軍情,斥候早就有稟報,而他與摩黎忽這次潛入涉縣,倉促間也隻能走馬觀花的核對幾個特定地點的情況,所能了解到的情況不可能比數十名精銳斥候深入磁州腹地刺探更多。

隻是這些日子來斥候刺探回來的情報,沒有一條是能讓人稍稍鬆一口氣的,鎮南王兀魯烈心情焦躁,仲長卿也隻能拉上摩黎忽不辭辛苦的多跑幾趟。

現在的情況是,南兵並沒有特意的去守涉縣,鎮南宗王府集結於潞州以東襄垣、黎城以及潞城等地的三萬步騎,是可以強攻涉縣,問題是拿下涉縣之後,真要從滏口東出,殺入河北平原腹地?

東路兵馬之所以拖到這時才從齊州、淄州往北突圍,仲長卿是很清楚平燕宗王屠哥意圖的。

平燕宗王說白了就是想著此時河冰初解而汛期未至,整個河北路的東部近海地區都變得泥濘不堪,這會令南朝精銳的披甲步卒無法進入陽信、樂陵、無棣等地進行野戰。

而平燕宗王隻要下決心將漢軍步卒拋棄掉,又或者僅僅將漢軍步卒當成吸引、牽製一部分南兵的誘餌,東路騎兵主力就有機會從河北東部近海地區的淺水灘地闖過去。

也就是說平燕宗王率五萬精銳騎兵北上,隻需要考慮與南朝規模不大的騎兵主力以及並不怎麼擅長騎戰的馬步兵,在陽信往北到薊州之間長逾五六百裏的荒灘野澤之中競逐相戰,勝算絕對要遠遠大過冬季強闖十數萬南兵步騎協同在陽信、無棣等地布下的攔截防線。

仲長卿不得不承認平燕宗王確實是選擇了南朝攔截兵馬最為薄弱的時機北上突圍,但問題是南朝司空府即便精銳步卒無法參與野戰,其集結於陽信、無棣、樂陵一帶,除了選鋒軍三萬精銳騎兵外,馬步兵規模也超過六萬,在兵力上還是遠遠超過東路往北突圍的騎兵主力。

更何況南兵在兵甲裝備上的優勢也太突出了。

僅僅一句“不擅騎射”,就能抹除兵力與兵甲裝備上的差異?

不管怎麼說,仲長卿都不主張鎮南宗王此時率三萬步騎強攻涉縣殺入河北。

這怎麼看都像個陷阱。

“長卿,你怎麼看待南兵在涉縣的部署?”兀魯烈看向仲長卿問道。

“明知涉縣乃是陷阱,長卿卻不知如何破解,請宗王恕長卿愚鈍。”仲長卿說道。

“哦,怎麼說?”兀魯烈看向仲長卿問道。

“涉縣是防守空虛,宗王取之易如反掌,但拿下涉縣之後,宗王真要率步騎殺入河北,恐怕敢出滏口陘,就會落入南兵所布下的大網之中,”仲長卿說道,“然而宗王按兵不動,東路兵馬卻沒能突圍成功,恐怕會令宗王在汗廷極為被動……”

“南人實在狡詐!”有人忍不住憤恨的罵道。

兀魯烈無力的揮了揮手,眼前的形勢,明擺著南兵不僅想吃掉東路主力,還想著藉此離間赤扈內部的關係。

是啊,東路主力遭受再慘烈的重創,也會有一小部分人馬能最終逃出去,這一小部分人最終會如何看待中路兵馬最終沒有出太行山接援這事?

他們有可能理智的看待此時的涉縣是南兵有意設下的陷阱嗎?

“東路兵馬能不能成功突圍,最終還是看能不能撕開南朝騎兵及馬步兵在陽信、樂陵布下的天羅地網;而南兵在陽信、商河以西,在磁州、相州,有大量的步甲精銳集結,我們三萬步騎填進去,連接近陽信、樂陵都沒有可能,更不要說與東路兵馬會合了!”雖然知道此時主張按兵不動,日後多半會被遷怒,但摩黎忽不能不吭聲,咬牙說道,“宗王此時應考慮棄平陸、垣曲、澤潞,撤往太原,乃至撤往朔州、雲州之事了!”

兀魯烈痛苦的閉上眼睛,他很清楚大勢已去,但真到了要放棄河東,撤入雲朔,甚至徹底撤回草原之事,又怎能輕易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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